上山插队时,我们曾养过一条狗,一条黑鼻子的公狗。我们叫它“黑鼻”。
“黑鼻”从农民那儿买来时很小,很淘气。一天晚上,我们在屋外聊天,一位女同伴先回宿舍。突然,传来她的惊叫声。我们急忙跑进去一看,原来是“黑鼻”钻到她的棉被里睡觉!为此,“黑鼻”被我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从此老实地睡到厨房的柴草堆上。
“黑鼻”很少挨饿,有我们吃的就有它吃的,所以它长得很快,没几个月就有二十多斤。我们还对它进行必要训练,比如训练它对付那些跑进我们菜园的鸡。自此,菜园里经常“鸡飞狗跳”。“黑鼻”一见鸡进菜园,就会跑去驱赶它们,甚至用两只前腿把鸡扑倒,但它只“动手不动嘴”,从未咬过鸡,更不会咬人。
“黑鼻”不仅是我们朝夕相处的伙伴,也是我们忠诚的“卫士”。
德化山区蛇多,被毒蛇咬伤致死的事时有发生。凭着“黑鼻”灵敏的嗅觉和听觉,我们避免了许多危险。晚上外出,走在田埂上,“黑鼻”在前面开路。有次,跑在前面的它突然停下,大吠起来。我们用手电筒往前一照:原来田埂上盘着一条银环蛇。
上山后的第二个春节,我们请假回家。回家前拿些粮食,托邻近的农民喂“黑鼻” 。春节后,我先回大队,“黑鼻” 一见到我,兴奋得又蹦又跳。同队和伙伴都还没回来,我们住的是农村古厝,有十来个房间,为防潮,地板用木板铺成,底下是架空层。我和一位同伴住在开放式大厅的后厢房,房门有一条通道通往厨房。周围很少有房屋。夜晚,住在这样一座古厝里,我虽不信鬼神,也不担心有坏人来抢劫,然而,独守寂静的老旧房子,难免心虚。
头一天晚上,临睡前为预防万一,我拿了一把柴刀放在房门后。正当我迷迷糊糊刚要入睡时,突然通道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响声,像急促的脚步声。我立刻惊醒,翻身下床,操起柴刀,走到房门边,外边却没了声响。静候片刻,我猛拉开房门,只见“黑鼻”蹲在门外,见到我就摇起了尾巴!原来这家伙从厨房的狗洞爬出去撒尿又跑回来了。它本在厨房睡,见我来了,就守在我门外!门外有个“卫士”,我自高枕无忧了。
有一次,我们去砍柴,“黑鼻”同我们一起上山。大队十多里远的深山老林,荒无人迹。在那里,一会儿功夫就找到干枯的松木,砍去枝丫,将树干扛回即可当柴火。返回时,我扛着木头走在最后面,走着走着,竟迷路了。我一时一筹莫展,突听到一阵熟悉的喘息声——“黑鼻”摇着尾巴亲热地跑到我跟前,“呜呜”地叫着。那次,我被它认领回家了。
那天早晨,我上调要离开山村,“黑鼻”一直跟着我,不愿离开,似乎知道从此再也见不到我。它尾随着我走了很远,在通往公社途中的山顶上我不得不强行将它赶回,因为同伴们还需要它。它站在那边,目光满是哀怨与不解……
遗憾的是,我走后不久,就听同伴说“黑鼻”失踪了。得知这一消息,好几天,我为“黑鼻”的失踪感到哀伤。
半个世纪过去了,每当看到那些宠物狗,总想起伴我走过那段特殊岁月的“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