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不是隔离，我们也能遇见！”

“阿伯，我是来照顾你的护士，我姓刘，美湖人。”

    “哦，我没做错事，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你们心好一点，不要这样对我！”

    “阿伯，你是不是看见我们穿成这样紧张，……阿伯，你不要紧张，我们都会陪着你，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陪着你，你只是来做一下检查观察一下。……现在很晚了，你想不想睡觉？带上口罩睡一会吧。”我费尽口舌，这位疑似病患的老年人，一下也明白不过来。

    “你们不要在我口罩里下药，我不是坏人！”他还是不放心。

    “我也不是坏人，我是护士！你如果不想睡我就陪着你聊聊天，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你去吧，很晚了，你免这么辛苦。”

     将心比心想一下，本来想来住院的老人被人送到隔离病区，一路颠簸，晕头转向，一下车就看见全副武装的我们，只露出防护目镜后的眼珠，没有面目，没有表情，嗡嗡的声响在他的耳根萦绕。或许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吧，惊慌恐惧是难免的……原本我抗拒密切接触疑似患者，然而面对这样的老人家，我竟然鼻子一酸，想起了疼爱我的爷爷。他的称呼渐渐由“阿伯”变成了“阿公”。

    后来，我就与他聊一些家长里短，都是德化乡下出来的，总有一些共同的话题。我是佩服阿公的，他89岁了，能够看得清楚听得清楚，讲的话思路也一直很清晰。“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国家大事，我不愿在这里，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我已是一个89岁的老人了，我做不了什么啊。”“你不用怕，我会睡觉，你辛苦了，太晚了，你去休息。”……那一夜，他几乎没有睡觉，一会跟我聊天，一会起身小便，一会拿掉氧气，一会解开口罩，一会说有点冷，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中间就断断续续迷糊一小会儿，拼凑起来的睡眠不足1小时。就这样阿公迎来人生的一场失眠。

    一晃就早上8点，饭也到了，我把稀饭给他，要喂他。“使不得，使不得，我没有这样的儿孙福。”他的身上闪烁着农村人质朴与可爱的光芒。拿过饭菜，阿公举起汤匙慢慢地吃了起来，半个小时才吃下50ml的稀饭。他渐渐开始配合，开始对我们道谢，和我们讲他关注的国家大事，他喜欢看台湾看马英九，香港的事情很闹心……但是除夕前他生病了，没看到这次疫情，他不知道他的孙子是从武汉回来的……我真替他觉得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亲人，要独自面对陌生的一切。

    当我下班时已临近中午11点，第一次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我深呼吸，新鲜的空气，真好！一身疲倦，吃完饭，晒晒太阳我就睡着了。

    等再上班的时候，我从同事那里知道早上阿公不再害怕了，中午和院长通话时掉了眼泪，阿公傍晚吃了一大杯麦片……细心的同事交代我可以给他洗个脚，可以再让他吃点面线。阿公不再恐惧，我就松了一口气，就和我们平常的护理生活一样了，不轻松但稍微放心。

   当然，这个过程难免伴随着一丝焦虑，我们一直在等结果。终于，等来了好消息，第一次咽拭子核酸显示阴性，第二次咽拭子核酸也显示阴性：排除疑似啦。这样的快讯在我们的群里炸开了，终于舒了一口长气！阿公在知道自己的消息后，笑了，笑得像孩子一样。那天晚上，阿公说要吃面，加鸡蛋加肉多放点油多放点盐的那种，我们也笑了，为告别难熬的时光而心生欢喜！

    告别的时候到了，我们给他换上新衣服，给他换上新袜子，给他换上新鞋子，还给他拿上十个紧缺的医用口罩。他要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了。临别时，他感觉对不起我们，让我们照顾他那么久，说：“我没带钱，不好意思。”我们笑笑说，不要操心，不用钱，有农保，有政府。

    “阿公，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活100岁的人很多，你要活到110岁。”我们真诚地祝福他，他笑着大声说好。临走前，他一再地送上祝福：祝我们儿孙中状元，祝我们赚大钱，祝我们身体健康……末了，他弯下本已微驼的背，向我们郑重地鞠了一躬。一个老人真诚的鞠躬，胜过千言万语，眼泪在我们眼眶里打转。

    现在想想，我真该对阿公说上一句：“对不起，希望不是隔离，我们也能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