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德化报

2022年08月01星期一
刊号:CN-35(Q)第0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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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出玻璃的文字(外一篇)

新闻作者:连城  发布时间:2022-08-04  查看次数:691次  

王光张七十大寿寿屏  作者供图.jpg

王光张七十大寿寿屏(作者供图)

☉连城

“士有非衮冕而贵,非金玉而富,无斩将搴旗开疆拓土之事而莫兴之论功,无辟谷炼气驻颜却老之方而莫兴之比寿者……”我和老王一字一句地辨认着玻璃下的墨迹。

撒金红纸已泛黄,黑色隶书雍容规整,上布蛀孔,因句读有点困难,阅读会有点费力。初看,五六百字,形似骈文,恣肆汪洋,极尽赞颂之词,从玻璃之上溢出。既富且贵,功大寿考……

在绵长且真挚的赞叹声中,老王的太爷爷如巍峨大山高不可攀,似幽暗鸿沟深不可测。

老王的太爷爷是谁?龙浔王氏光张。时间定格在民国25年,王光张七十岁大寿,这是一篇献给他祝寿的贺礼,从功绩品行等诸多方面来赞誉品评他的一生。八十多年的光阴在纸上流淌,我们从中能打捞出什么呢?

寿屏共有九条,高达五尺,其中有一条只剩一个残缺的框,玻璃与文字已丢失,很是可惜。落款有“受业”“门生孙”及亲戚的三类六七十人,其中不乏民国知名人物,例如,陈庆南、陈其英、江联珠、曾天民等。我疑心亲戚这一类是后面加的,因文章的开头是这样的:恭祝石峰王老兄先生七旬大寿。后面一干亲戚称其为“老兄”似乎不大合适吧。另外,执笔人在落款时也称“受业”,可能也是谦称。文是好文,可具体是谁执笔,已不可考。

对于太爷爷王光张,老王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他出生时,他老人家早已过世。他只记得,小的时候,他老家有一书屋,环壁皆书,墙上还挂着一画像,规规整整地穿着官服,那是王光张的画像,还是祖上进士爷王必昌的,他也记不得了。后来,破四旧时,门被打开,所有的书连带画像被人放一把火烧个精光,当时他父亲正好在雷峰一带搞革命工作。后来,他父亲也成了斗争对象,沉默寡言,对于他自己爷爷的事,更是闭口不谈了。当然,长大后,他也有所耳闻,太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大浪淘沙,历史总会有定论的一天。现在,不论官方还是民间,谈到王光张,知情者常赞口不绝。

光绪29年中举,作为德化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位举人,宣统元年(1909年)赴任江西省布库大使,辛亥革命胜利后,他弃官归隐。民国初期,自西门城边迁徙西墩英魁,堂称“五柳居”,闭门著书。“五柳先生”是陶渊明的号,因而我们不难知道,他当时的心境。后应邀出山,任县保卫团总,力保一方安定。“心田种德,勿残生灵”,这是他苦口婆心地规劝当地军阀势力的话语。

民国12年任德化县长,14年以年迈为由请辞回归“五柳居”。也许对有些人而言,是时候含饴弄孙了。然而,王光张拐进一条柳暗花明的小路,先后主纂完成《永春县志》《德化县志》,并总纂《大田县志》;民国17年,倡建登龙桥;民国24年,募捐重建县城龙津桥;主办养济院五年,致力慈善,施棺百具,让曝尸者入土为安。民国25年六月二十一日,诗敦“五柳居”前,人影幢幢,人们从四面八方给王老先生送来了祝寿贺礼。那份寿屏也在其中吧,看着溢出玻璃的文字,回首这一生,年正古稀的他该是面带微笑的吧。同年十二月,王光张寿终正寝。

纵观王光张老先生一生,似乎只有祝寿屏上深情饱满的文字才能配得上他。古代读书人,常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来规范自己的言行,然而,这似乎排除另一种人生常态——不穷不达,平凡无奈的人生应该怎么度过呢?在他的身后,我好像看到了一束依稀的光。王光张,号石峰,似乎就有所指向:胸怀苍生,心存悲悯,以石为峰,波澜不惊。


拜谒进士墓


“王必昌的墓找到了,在后山洋。”前几天去老王店里聊天,他欣喜地说道。

老王的儿子与我儿子同班,交好。也因此,托孩子的福与老王有一点私交。举贤楼旁边的小店是我们常小聚的地方。老王祖上是诗敦的老住户,前些年这边建举贤楼,他便在附近安置了一店面,一套房。

王必昌,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不少传说。其中,德化三般奇:“土坂土地公戴翘匙,王必昌中举无竖旗,林长娘生出一个无骨儿。”就讲到王必昌。后来,知道了他更多的信息,德化名进士,清乾隆版《台湾县志》《德化县志》主纂人;后,出任湖北郧县知县三年,关心百姓疾苦,颇有官声,归隐后著有文集《甲园内外编》若干卷。据了解,德化龙浔王氏一门才俊辈出,王检,为嘉庆举人,后任福州府教授;王光张,光绪举人,分江西布库大使,民国时任德化县令;其兄弟王必捷到台湾经商,加深了与台湾高山族感情。有清一代,庠生及监生等得功名者近40人,民国以后,又有王观民、王训、王亲民等活跃在不同领域。

德化现有四部县志有两部是龙浔王氏一脉主纂的,或许龙浔王氏一门是德化文脉一朵奇葩。“带我去看一看进士墓吧。”这样的想法在我心里翻腾着,就当成去拜访一位先贤吧。

出城,上坡,过后山洋水库,沿路有不少机械在开山挖土,城市进军的步伐太快了。我们在一个密林间的公路边停下,从被拆迁过的茶盘厂的空地上往下就到墓地了。

墓已多年未打扫,拱上松木大如碗,青石墓碑前倾严重,字迹依稀可辨。

墓碑上写着:赐进士第,文林郎知湖北郧西县事后山王公墓。后山是王必昌的号,是王必昌无疑。墓是孙辈王校、王橒等立的,时间在乾隆戊申冬。想来,王必昌过逝时,他的儿子们已先他而去。

“不看族谱,我也不知道祖上还有这么往事。我父亲当年曾被批斗过,往事他都不大愿意提起,连进士墓在哪里都没跟我们聊起。”老王似乎很有感触,后来,他曾带着堪舆先生依族谱地图去找,当年草木过膝,没能找到。前一两年,有人开垦山地种果树,有专人清除过山场。眼前是没有一棵树了,听说是赔偿款到位了,树已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顿了顿首,又一次穿过森林,回到路上。一路上,我心情有点低落:荒山野岭上,墓碑向倾的,丛林的黑土之下躺着的,就是一位德化名进士?时间才仅仅过去两百多年,他在人世间的痕迹仅留下如此逼仄的供他长眠的地方!

“我认为在五柳居书房里的挂像是王必昌的,这房子是我太爷爷的,他不至于要给自画像吧,在破四旧的烧了。”路上,老王说,王必昌在甲园长大,甲园即现在翰林府邸一二号楼附近,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被县医药公司征用。后来,王必昌后人搬到诗敦这一带,共有三处房产,从肖坑王家购置来的英魁堂,王光张建起的五柳居和逸园,前些年都服务城市发展大局,拆了。回到了,诗敦举贤楼老王的店铺。我留意起了,他店门口的一个石头大水槽,上有刻字。店内还有一些石础。他说,套房里还有两个雕花的大石础,也都是诗敦拆迁老房子留下的。

“我当年还想把英魁堂的大栋梁留下来,我老婆问我,你这也要那也要,要放哪里呢?”老王笑着说道,我不清楚,他笑里的意味,是苦涩还是无奈,抑或是挽留与挽救?

听说,老王已将发现进士墓的消息上报,上面的意思很明确,该留的还是要留。这跟他儿子近日考进一中的消息,同样让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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