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德化报

2023年07月03星期一
刊号:CN-35(Q)第0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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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番薯

新闻作者:  发布时间:2023-07-03  查看次数:317次  

◎陈琴堂

城里人经常托人买我老家阳山的番薯,一斤十块钱,相当于三斤普通大米的价钱,而且常没货。或许是矿区土质特殊的原因,家乡的番薯以香酥著称。

一个“番”字透露出它“泊来”的身世。据说番薯原产于美洲,是西班牙人把它带到殖民地吕宋岛(现在的菲律宾)。它无论生吃熟吃都很甜,且耐干旱产量高,菲律宾人把它当作国宝严禁出口。明朝万历年间,福建闹旱灾,到处是饥民,在南洋经商的福建长乐人陈振龙琢磨着怎么把番薯引回老家。他先后两次分别把番薯藤藏在箱底、编入藤篮中,都被海关查出,没收、罚款,甚至差点坐牢。如果第三次被查出,将有可能被杀头。到了五十岁那年,他决定再冒一次险。麻绳?对,船上有太多粗大的麻绳。在船工的配合下,这一次他把一根番薯藤编入麻绳里,外面抹上黑泥,经过七天七夜的航行,终于把这根宝贵的番薯藤顺利运回福建老家。经过精心培育,当看到番薯藤开出淡紫色的花朵时,陈振龙激动得泪流满面。陈振龙子孙七代都致力于番薯的推广,从此,番薯一路向北,出现各种不同的叫法: 红薯、金薯、甘薯、红苕、地瓜……成为我国重要的口粮。明清时期我国人口快速增长,它居功至伟。

阳山是矿区,山地坡度大又缺水,解放初土地改革时只在很远的外村分到一点水田,所以稻米不够吃,只能靠番薯填饱肚子。平时吃得最多的是用铁锅焖熟的“红番”,或者是用“白种”刨成条状的番薯干,要说最好吃的就是用番薯粉做的薯粉糊、薯粉条、薯粉煎。番薯粉可不多,一来舍不得太多的番薯做淀粉,二来加工起来要经过粉碎、水洗、沉淀、晒干、过筛等环节,费工费力。夏秋青黄不接时,我们便拿出那些加工番薯粉后剩下的晒得硬邦邦的残渣,当地人管它叫“番薯头”,先在石臼里舂碎,再在锅里炒一炒,就算拌上一点猪油,仍然粗粝得难以下咽,可总比空着肚子强。饥饿所迫,有些人也会挖些用来长藤苗的“番薯母”充饥。小时候,最盼“白露”这个节气早点到来,因为这个时候有一种叫“新种花”的番薯已经接近成熟,挖一株回来煮了吃,那叫一个香!

跟着父母上山种番薯,是每年必干的农活。“小满番薯,芒种稻。”小满节气一到,种番薯便开始了。头天先到种园里剪几把藤苗,数量按第二天能种多少计算。“番薯母”是“春分”时埋到地里的,两个月后藤苗长到约20公分。第二天,每个人都要挑一担用牛粪和草混合发酵过的干粪上山。地很硬,石子也多,整垄时,一锄头下去,震得手臂发麻。垄整好了,拉沟、撒粪、覆土、拖苗。所谓拖苗,就是左手扶着苗的上部,右手拇指和食指牵着根部,剩下三个指头硬生生地往土里扒拉,再用土把苗压实,只露出苗尾。这样一来,手指经常被磨得起肉刺,整只手沾满牛粪。午饭由家里一个小孩负责送到山上。山上没水,种地人也顾不上讲究,一双带着粪屑的手端起碗就吃。遇到雨天,头上的斗笠一斜,冲冲手,手在草上抹一抹就吃开了。进入除草、松土、施肥、培土、牵藤等管理阶段恰好是“三伏”天,太阳毒辣辣的,野外劳作一天下来,常常热得七荤八素。收获季节,又是全家出动,把一担担番薯挑进“土洞”,这便是一年的口粮。

平凡的番薯也经历过一段不平凡的岁月。在“割资产阶级尾巴”的年代,有一年,父亲在生产队集体土地外围边边角角的地方开了一些荒地,种上番薯,结果被人举报了。好在有高人指点,父亲眼看着番薯疯长,不敢管,也不敢收,最后任由它烂在地里,躲过了一场批斗。大集体生产的弊端十分明显,大家出工不出力,番薯产量低,人人吃不饱。穷则思变!后来我们大队出了个思想灵活、敢于担当的支部书记,他让大家私下里把地分了,自己的地自己种,但要求大家同时出工、同时收工,收番薯时还要把一杆大秤放在地头显眼的地方,装作集体生产的样子,骗过上级的检查。直到改革开放后,大家才不用在地里“演戏”。

或许是吃了一辈子的番薯吃出感情了,八十多岁的父母亲隔三差五地总要到超市买些番薯回来煮着吃。偶尔,我也吃点,也就是吃点,谈不上热爱,更多的是怀旧——当年离不开它,也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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