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德化报

2024年03月04星期一
刊号:CN-35(Q)第0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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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诒谷堂

新闻作者:  发布时间:2024-03-04  查看次数:2115次  

在诒谷堂

◎车走之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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诒谷堂位于国宝乡格头村菜坑窠角落,规制虽简约,环境却很是清幽。记忆里,屋前小桥流水,正对着一座盆景似的小山,屋右一株老丹桂年年开出橘黄的花。

近日,笔者翻阅《龙浔甲头连氏族谱》,不想翻开了老屋的一些陈年往事,一个书香家族,一个个旧时读书人身影从发黄的纸面跃立起来。只字片语间,连兆鳌、郭鸣高、苏履吉、连士荃……悉数登场的,是当时德化的一众名士。

什么样的奇闻逸事?怎样的人事悲欢?在诒谷堂,在诒谷堂右的丹桂树下发生,不由得令人遐想。


一、环境清幽,花香绕梁

说是“堂”,其实一点也不高大。一层,三开间,五堵墙支着一个屋架——修缮后的诒谷堂,比起记忆中的模样更加寒碜。

诒谷堂离我家并不遥远,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不能不说熟悉,也就一快荒了的老房子罢了。记得,当时还是五开间,屋右下方有一两层横楼,貌似哨楼。

记得最深刻的是,介于主屋与横楼间的一株丹桂。杆高枝长,似卓群而不群的文人高士。在乡村,长老桂花树的地方,一般都寒碜不到哪里去。每到八月花开季节,一树红艳,一树繁花,香气氤氲着村头村尾,树下便是孩子聚集的地方。胆大一点的就上树,折几枝橘黄的花枝,往下丢。树下一阵哄抢。

很多时候,它静静地伫立在偏僻的菜坑窠,这一方圆二三百米无人烟的地方。当然,那时并不知道它叫诒谷堂。当时,只觉此处环境格外清幽。除了老桂花树外,老屋背靠梯田,菜坑溪从屋下流过;面对大山,山外有一条小山涧,涧水在一座小石山分出两条水流;小石山的山顶有一棵老松树,虬曲蟠屈,临风飘荡,像一幅山水画。那时,隐约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菜坑窠那座老屋以前出过挺厉害的读书人,叫啥名啥,丹桂树旁发生过什么事,又没有人能说得清了……

一晃好几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去老屋旁折过桂花枝。丹桂开放时,又有几人闻得四溢芳馥?

“程贵讳兆鳌,号沧臣……建菜坑诒谷堂。”原来它叫诒谷堂——菜坑窠角落也就一座老房子,非它莫属。前些日子无聊翻看族谱,不承想翻到有关它的文字。从此,揭开了一段颇有意味的乡村人文往事,旧时读书人的身影从发黄的页面站起,似在诉说着诒谷堂里的春花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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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止花香,更有书香

在诒谷堂并不高敞的厅堂内,我被震撼了:贴在木板上的文字可以留传一两百年。

“贵府相公高中……”“乡试”“准补廪”等残留字样依稀可辨,贴满了厅头。这是旧时读书人考取功名后的捷报,每一条捷报的背后都是读书人焚膏继晷的勋章。另有“玉韫石中书”条幅,或为对联的一联,字迹雍容华贵,颇有造诣。

这些文字都在告诉我们,诒谷堂曾出过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书香墨香似丹桂花香一般,曾浸染着堂内的一橼一瓦。

“道滋,讳士诠,原名国香,号芝田,乳名征兰,程贵公次子,与兄共建诒谷堂,叶宗师岁进文泮,汪宗师补廪,道光间加贡……”翻阅族谱,见了这段例行公事般的文字,终于知道连士荃住得离我家这么近,菜坑窠的诒谷堂竟是他的故居。

原来,当时老人称那位“挺厉害的读书人”为“征兰”,叫的是他的乳名。跟写下“白瓷声价通江海,谁悯泥涂穴取劳”诗句的连士荃竟是同一个人。族谱里还记载着他之所以乳名为“征兰”的故事——传说,其父亲祈子于蒲坂观音亭,后其妻梦兰有孕,化用郑公征兰的典故。

现在,村里还流传着征兰的传说。仙游阿头,惠安坝头,德化甲头,同为凤阿连氏。一日,仙游阿头连氏送信到甲头,说宗祠前有外姓想在建房,起了争执,要格头连氏派出壮丁相助。征兰受全族所托,只身前往。到了仙游,前连村宗亲见甲头只派来一人,而坝头派出数十人,对甲头宗亲很是失望,也就甚是怠慢。连士荃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讨来纸笔,写好诉状。“相信明天事情就会得到解决!”征兰说,让人送往当地衙门。不承想,当天傍晚,县令下命,拆去宗祠前的建筑。征兰一支笔为连氏宗祠伸张正义,一时传为美谈。

本地人传说,说征兰没中进士,是因为赏识他的某副主考认为以他的才学一般的进士就算了,等来年副主考任主考时,再让他名列三甲。这当然是村夫之言,中进士又不似中暑,种地瓜。

当然,连士荃才学渊博是事实。族谱载:“自少明敏有才学,博通经史,文艺诗赋皆得粹美,真草篆隶无不兼长……人咸称为李杜再世。”或有溢美。有一个是肯定的,连士荃的诗歌写得好,深得人心。《德化县志》(民国版)收录他的诗歌《龙浔竹枝词》(十八首)及长诗《种蕃薯歌》,一位乾隆年间的诗人,何德何能让国民县志长篇累牍地收录这么多首诗篇?或许感动编纂者的是,他的诗歌在记录风土人情之余,关注民生,反对封建迷信。譬如:“地不宜桑只课农,梯田万级野烟浓。番薯多种资粮食,两季无如一季冬。”“连山猫竹乱如麻,咒笋成林利有加。槽税轻输纸税薄,一肩贩去海天涯。”“多因功果结斋坛,冥库填还子职安。可笑浮图人易惑,天堂升入有谁看?”……苦吟出的多为肺腑之辞、民生疾苦之声。另外,传记中记载着,“连士荃与苏履吉最相友善”,《友竹山房诗草》收录多篇相互唱和的诗歌,多有可观之处。

为什么在如此偏僻之所,突然冒出了一位名动一时的读书人?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翻阅了一些资料,最终在族谱中找到一个答案。连士荃一门可谓诗书世家,人文浓郁,并非横空出世。二叔进文泮,长期在上涌桂林设馆教书,是连士荃的启蒙老师;祖父连大成,取武泮,且“读书涉经史,所作论议皆卓然”,可谓文武双全;曾祖父连际泰,国学生,举乡宾。而父亲连兆鳌是一位老廪生,颇有传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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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书香缥缈,琴声飞扬

连兆鳌为德化名进士郭鸣高的授业恩师,著有《抃山文集》等文集,对郭的学业及为人影响深远。诒谷堂厅头木板上残留的捷报,或许有几张是属于他的。

族谱中记载,连兆鳌过世后,连士荃请郭鸣高为他的父亲立传。此时身为吏部主政的郭鸣高不负期望,写下了洋洋洒洒的千字文。

“吾师沧臣夫子,以绩学鸿文为邑之名宿。鸣高乙卯岁受业师门……自维生平得力于师为多。”传记的开头就定义连兆鳌为邑名宿,郭鸣高自称得到老师不少帮助与教诲。

在郭鸣高的眼里,连兆鳌多才多艺,学识渊博。“力诗,古文卓然成家,工书画,行楷篆隶直逼晋唐,所作水墨丹青皆奇特”,“沈露泉先生梓其文,谓师终必遇”,然而考了十多次,终没考上举人。郭鸣高为他鸣不平。可贵的是,连兆鳌“未尝以不遇介意,豁达和平”。只能说是看破,悟透了。当上进无门时,退守山林,未尝不是一种自在活法。

身为古琴师的他,用琴声诉说着淡泊生活的情趣。“更阑月朗,炯炯青灯时,援琴一鼓,歌声与书声迭和,渊渊乎出金石,无抑郁愤激不平之声。”眼前仿佛铺开了一幅高士鼓琴图:丹桂树下,潺潺涧水,琴声悠扬,连兆鳌似诒谷堂前小石山上的那株老松,闲看白云苍狗,云卷云舒。

在学业之外,郭鸣高还向连兆鳌拜师学琴。原文写道:“屡请从事,因得受贤,得操阳关曲数篇。”因学业原因,郭鸣高未尽得师傅真传,“自此,广陵散遂成绝唱”,遗憾连连。

传记还特别提到了一件事。乾隆丁巳年永春会匪事发,连兆鳌被诬陷,还累及乡民。他直面县令,据理力争,终得清白。后诬陷他的人想变卖家产给他补偿,连兆鳌制止他,选择了原谅。君子之风,令人肃然起敬。

谈起祖上的事,诒谷堂的后人多语焉不详,只说祖上仅留一个竹制笔筒,写字刻画的,很是精美;搬家的时候不知落在哪了,翻翻或许还能找到……我真想此生能有幸见上一面。


走出诒谷堂大厅,蓦然发现屋右老丹桂不见了,堂边的哨楼也倒塌得无迹可寻了,就是堂前那如画般的小石山也被炸去了半个山头,小石山上的老松树已荡然无存。

屋前有一株梅花,这些年新长成的,正在开出一朵朵白花,疏影横斜,暗香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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