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语
霞浦堂,位于丁墘村一个叫霞美窠角落。一座三落红砖的大古厝,以宏大和奢华诠释着何为大户人家。
镶嵌在墙上的雕像,描绘在屋檐下的字画,悬挂在门窗间的图案……站在霞浦堂前,目睹奢华宛在的红墙,穿越幽暗的时光木门,不免感叹——
墙内墙外春风几度,物换星移,每片红砖承接的乡愁越发沉重。
曾经芳华已现三分颓相,我们拿什么来缝补古老建筑的霓裳华衣?
一
还是那几面红墙,还是那栉比的黑瓦,屋旁还是那几株临水的古树……
五六年前,霞浦堂就惊艳了我。那是一次偶遇。
当时的霞浦堂,似乎又比现在静谧得多。
溪水流淌在石头砌出的溪底上,与村里的蜿蜒小路一起消失在毗邻城市的村口。四周的高楼离得远远的,霞浦堂似一位老人,聆听着大卿溪清澈的水声。一听就是数百年光阴。
那次,我从一个旁门进去,穿过逼仄的巷道进入到宽敞的厅堂。这是一座三落大厝,大气奢华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形容词。石头,两个全石天井,连四周堵板下方都以石条围起。梁柱硕大,门窗雕花古朴,屋顶的水闸墙的泥塑活灵活现。中落是一个公共区域,并没有房间,十多片雕花木门窗似屏风把上下天井分隔开。隔而未隔,意境深远。
记得,当时一位老人说,他们祖上出门坐轿的,中落两边的空旷地是放轿子的。其实,放个茶几书桌什么的,想想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记得,当时有人问起,他们祖上怎么那么有钱可以盖起这么大的房子。那位老人说,他们祖上捡到了个金香炉,发家了。
至于祖上是谁,霞浦堂建于什么时候。老人就说不大清楚了。哎,光阴似水,还是不长记性的水。
二
有朋友说,有座老房子墙上的画听说出自谢凤姝之手。谢凤姝为瑞安县令谢青钟之女,为清代德化三大才女之一,后嫁给南乐知县陈应奎长子天宠为妻,可谓门当户对。我想到丁墘的几座古大厝。
再次来到霞浦堂,我流连于它的几堵红墙。那日,走得匆忙没太留意它的细外之美,当然,或许也与年事有关,人越年长越爱挑细处琢磨。
站在霞浦堂的前面,红色是这座大厝的主色调。红墙,红砖墙、红砖窗成了这座老屋的绚丽门面。走廊两边红砖墙上各镶有砖雕,图案为夔龙,增添了红墙的生气。青石为红砖墙主要配角,青石为槛墙,转角置有青石角柱,刻有瑞兽奇花的石雕花板镶嵌于槛墙上。其中,“双狮戏球”“八骏图”等保存完整,极为精美。屋檐下,绘有“渔樵耕读”“喜上梅梢”“携琴访友”“山居秋暝”等字画,极为生动精美。有些字画署名、年款清晰可辨。譬如,左边护厝山尖处书写古诗《寒食即事》,年款为“庚辰”、署名为“桃源”。唯独没有关于谢凤姝的落款。一个工匠敢在建筑物上留名,这是不多见的,这对推断霞浦堂的建造时间提供很大的帮助。跨进大门之前,我们不禁又被这里的木雕惊艳到。垂花虽名为建筑,其实真像花儿一样漂亮;垂花旁的雀替为木雕牡丹穿凤,圆润流畅,栩栩如生。门上的两个门簪,似刻“天官赐福”,似在诉说着荣光;门簪,又称户对,古时所言“门当户对”,即源于此。
据称,当年大门两旁有大幅木雕窗,现雕板已被人偷走,现用两块木板封死了;被偷的还有走廊上的两个白瓷窗棂。木雕怎么样,我们可以从现存木雕猜得一二,而白瓷窗棂放在全国也是难能可贵的,如果不是陶瓷产区少有人会用这样的材质。或许,再也见不到红墙上的白瓷窗了。
石雕、木雕、砖雕、壁画、瓷塑,荟萃一堂。是啊,古人为一个居住之所,穷其一生,哪怕一个小角落也精心筹划,从不轻易敷衍。其用心之专,用情之细,可见一斑。
三
第一次来时我从旁门进入霞浦堂,这次我从正门进入这座古厝。霞浦堂已少有人居住了,大家都搬进了新房子,刚好有一老住户回老家的空地,种菜。中国人对菜园的喜爱近乎偏执,就似一种刻入骨头的恋旧情结。
如果说第一次是新奇,那么第二次就是另一番况味。
再美的建筑都有老了的时候。那些墙上脱落的白灰,那些花纹被腐蚀甚至残破的门窗,那些凋落的无法复原的瓷花朵,那从石头天井缝隙间长出的野草顽强且旺盛……四周堆放着什物,一片新修复的屋顶已缺失古香古色的水闸墙,边厅的神龛已放不下太多的香炉——七个香炉杂乱地放在下面的一张矮桌上……
后来,因为想了解更多霞浦堂往事,我特意约上老陈。老陈现年83岁,自小在霞浦堂长大,虽说后来有一段时间外出,对老厝还是熟悉的。
最早的时候,霞浦堂前有一口水池,水池外还有围墙,房子左手边建有书房,临水,一条鹅卵石头路沿着大卿溪走向村头村尾。更早之前,路边建有水榭亭台。为什么有钱起这样的大厝呢?他们的架厝公日常贩卖鱼盐起家,中间意外收到一金香炉,再后面与永春人合伙铸锅,发家致富。至于架厝公是谁,他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是南乐知县陈应奎的后代。“文革”的时候,红墙上的部分石雕字画因不合时宜被人用瓷土涂抹覆盖,近几年才扒拉开重见天日。
进门右手墙上,有一幅春江山水画,相当稚气。据说是老陈年少时画的,用的是当时做眠床师傅的漆。
老陈已搬出霞浦堂很久了,搬入簇新的凤翥小区。许是嫌弃老房子过于老旧,生活起来多有不便,人之常情。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样的老宅子却是无比珍贵的,稍一改造就是世外桃源。这就是所谓的“围城”,有的人想出去,有的人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