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玉芬
从李溪村中间流过的溪叫“底溪”,也叫美魁溪。
每个村子的名字都有它的来历吧,而“李溪”,是不是最初可能有李姓人家在此溪边定居,后来逐渐形成村落,便被称为“李溪村”?他们又去了哪里呢?还可能与地理位置有关,它处于溪流的下游底部位置,所以被称为“底溪”?我发现,底溪是从上一个村庄的水尾开始的。遗憾的是,我未能一直溯流而上,寻到源头之源,但我深信,底溪源头必定属于戴云山脉。
在我知道底溪之前,就曾经被上一个村庄水尾的水圳折服,这水圳引自底溪的上游。圳水的清澈自不必说,它缓缓流去的姿态着实迷人,两边是古老的金狗毛,伸展开的蕨类羽状叶片,很容易被想象作一女子举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而水圳更像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优雅地,款款地,朝前走去……水圳流去的方向便是李溪,以及那百看不厌的梯田。
底溪流经之处,沿途长了许多水生及湿生植物:有铜钱草, 叶片呈圆形或肾形,像铜钱一样叫人喜欢;黄花菜又名萱草、忘忧草,是既可观赏又能食用的尤物;玉蝉花,高挑的姿态搭配绝美的花朵,为炎炎夏日带来一抹亮色;还有千屈菜、溪黄草、金叶过路黄等。羽状复叶、花芳香的藤黄檀,远看似藤,近看似灌木,原来它属于豆科藤本植物,同行的人告诉我们,它的纤维可用于编织。而溪水两边的灌木林底下还长有灵芝,给这座村庄罩上神秘色彩。
底溪能去的地方,我却到达不了。但是我知道它去了哪里。
村内溪流十八弯,数百块梯田层层叠叠,依着山势铺陈在山野之间。水流为梯田提供了稳定的水源,底溪水不仅用于灌溉,还参与塑造李溪梯田。看似静止的水流在梯田中流动,形成了湿润的小气候,为梯田内的农作物、水生生物以及周边的动植物提供了适宜的生存环境。可以说,没有底溪的水流,就难以形成如此规模宏大且独具特色的李溪梯田景观,也无法维持当地以梯田农业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
朝辉下,夕阳里,一层一层地长出绿苗,慢慢地长成金黄的稻穗。底溪把水流分一部分给梯田,它自己则自顾自地奔赴远方,沿路留下溪底石,铺展在溪底,圆鼓鼓的,有长有短,有的已在岁月中磨去棱角,多么像乡民聊天时随风落下的方言!
白鹭起起落落,影子映在水田里,它衔走的是什么?
待我走上石桥,在底溪的上方探出身子,此时的我与溪流平行,真正近距离与底溪对视,并能感受到它的呼吸起伏。夏季高温多雨,此时的我正匍匐在底溪的胸脯上——底溪最为激荡人心的地方——狮子桥,也叫四子桥,是一座有故事的桥,它的传说有两个版本,我认为一个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另一个是想象出来的。传说明朝初年李溪村辛家夫妇勤劳耕作但膝下无子,土地神托梦告诫他们积德行善修桥造路将得多子,夫妇二人在村民支持下于1413年建成石桥,后来辛家夫妇如愿得子,人们便将此桥命名为“四子桥”。还有一个与狮潭的传说有关,古时底溪有小黄龙作乱,上天派戴云山的雄狮、虎贲山的雌狮以及金鸡山的狮子一同镇守,小黄龙被制服后,为感恩神兽庇护,人们将石潭命名为狮子潭,石桥则称为狮子桥。不管是哪一个版本,其结果都绕不开“感恩”,可见李溪乡民自古重视知恩图报,故事的流传便是对子孙后代最好的心灵浸润。
溪上有桥,桥边有庙——魁美宫。魁美宫供奉与守护村庄相关的神灵,土地公自愿扛起守护一方土地的职责。魁美宫,是李溪村的朱砂痣呵,时时为美魁溪调弦,校准音符。
狮子桥旁有小径,可以下到溪底。我站在桥下,不禁心潮澎湃,仿佛所有的溪水都倾倒进我的胸腔。菖蒲一簇簇,它们在大大小小的水流冲击下,倔强地在石缝沙土间绿油油的摇曳,它那富于韧性又光滑的叶片可以用来给手拉坯溜沿边。水边湿润的土壤中长有一丛丛水竹,纤细的枝干搭配放射形的叶片,线条优美,似一把小伞的骨架。
沿溪而下,来到狮子潭,这里是水流最为湍急壮观的地方。两边溪石峭拔,有传说中的石狮镇守,昂头回望,威风飒爽,水流经过喷溅起白色浪花高十几米,夏季水量大时尤为壮观,水流冲下溪潭便安静下来,干脆清爽,一点也不拖沓。
底溪左右山坡生长着茂密雅静的竹林,这里的竹编工艺也吸引人们的目光。当然,竹林里还有许多的小秘密。水尾有风水树,高大挺拔,就像村子明眸上的睫毛,谁也不会去拔动。底溪流过村子,清洗眼眸,它有自己的路线和步伐。
底溪啊,流着流着,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