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萌动,是从一朵梅花开始的。
是的,始于小寒的梅花总是来得最早,
把沉寂了许久的季节闹得个山野欲燃。
印象最深的是电视剧《红楼梦》皑皑白雪中那俏得分外惹眼的红梅,
或是花朵积雪,或是雪裹花朵,
在安静的白色琉璃里越发意态静穆,却美得动人心魄。
梅花的绽放给了蛰居的人们一个走出去的理由,从寒冬的寂寥走来,
乍见如此美好的红梅天,每个人,每一件事物,
都旖旎得想开出花儿来。然而,我寓居的南方,
冬天是鲜少落雪的。南方的冬天,山大多会变瘦,
变得萧索内敛,如一幅色调简单的水墨;
水也习惯往回收,不再喧闹张扬,只留风烟俱净的安然。
在这样山寒水瘦的暮冬里,还好梅花如约而来,
哔哔剥剥,热热烈烈,
硬是把没雪的南方冷冬开成了一个淡而隽永的季节。
当然,这“哔哔剥剥,热热烈烈”说的是一树梅花而非一林子的梅花。
说真的,我渴望“梅花千树,人在其中”的感觉,
可长这么大我还未见过梅花林呢。
唉,也许南方的天气真地不适宜梅花。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懊丧之时,一个痴梅如醉的友人告诉我,
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他说,其实梅分两种:
一种蜡(也作腊,因在腊月开花),多为黄色,
因与梅同时,香又近似,色酷似蜜蜡,故名;
一种梅花,有白、粉、深红、紫红等颜色,甚至还有双色,
却唯独没有黄色。友人说他喜欢的是梅花,
韵逸香清,天质至美,又勤快又热烈。
的确,梅花是勤快的,小寒一候就卯足了劲,
一枝方渐秀六出已同开,俨然一首从陌上平平仄仄走来的歌词诗赋;
梅花也是热烈的,一开,就开得酣畅开到尽兴,
在万物尽杀的时节里,似乎要把伏藏的心结统统打开……
不瞒说,友人痴梅画梅亦如梅。家乡没雪,但家乡有白如雪的陶瓷。
他就以画入瓷,潜心研究釉下彩梅花创作。
玩过釉下彩的都知道不容易,因为纸上和瓷上作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就如腊梅和梅花,虽然都带有“梅”字,但实属两种不同植物。
在无数次反复实践创作中,
他无意中发现采用凹凸技法绘画的梅花更富层次感和立体感。
欣喜至极,可摆在面前却是一道又一道的难关——
颜料如何选择,色釉怎样调配,色彩厚薄要领,
色料与釉水如何相容……
就连颜料的粗细软硬都是有讲究的,
而由于釉下彩坯体吸水性强速度快,
一笔下去通常是不能涂改的。而画好也不等于成功了,
因为釉下彩的温度在1300度以上,
而高温状态下色料与釉水极易氧变,难以控制。
“每件作品单画作就颇费时间与心血,
窑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上,
因为你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有裂纹、气泡、变色等问题出现。”
提起往昔,这位曾经发誓要让“凹凸”梅花在
白瓷上傲然绽放的中年男子唏嘘不已,
说当时心的支离破碎比陶瓷的裂纹还多,
当时的他除了学校就在工作室,日以继夜,年
复一年,历经六年整终于使釉下彩梅花产生极具凸出感(凸出厚度达到一毫米),
打破釉下彩“宁平不凸,宁薄不厚”的传统画法,填补了釉下彩又一技法空白……
“无论怎样的环境,若添得一枝梅花,霎时便有了特别的美。”
友人如是说,眼里尽是梅之风骨。
在想,也许是有梅住进了他的心房,也也许他就是一枝梅,
凝寒枝上无畏无惧,即使凹凹凸凸生长,
也要开于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