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功夫

追着父亲央求他教我功夫，始于半块砖头。

有一天，父亲带我去采茶，路过一处新盖楼房，他们家窗沿上有半块砖头，20 多岁的父亲血气方刚，笑着跟我说： “信不信爸爸可以用手掌把砖头劈成两半？”

还没等到我的回答，父亲一掌劈下，果然半块砖头一分为二。和窗台差不多高的我，呆立一旁，瞪大眼睛望着两块断砖，惊叹不已。

父亲骄傲笑着，抱起我，往山上的茶园迈去。走出好久好久，我的心还停留在那个窗台上，而那两块红红的砖头，便在我小小的心中扎下了根。

有一天晚上，月朗星稀，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去外婆家，回到老房子时，暮色已晚，叔伯都已安睡，一楼大门也已上锁。我们的房间在角落阁楼上，父亲不愿吵醒叔伯，就借着走廊的廊柱往上爬，攀住二楼廊板，一个起落翻过廊杆，消失在二楼的黑暗中，然后“噔噔磴”的下楼声从大门后传来，没一会，大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了。

望着出现在门后的父亲，我的钦慕无以复加。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央求父亲教我功夫。

在他抱着我看《射雕英雄传》时，我说我要学功夫打坏蛋；在他刷牙不小心捏断牙刷时，我说我要做个有力气的男子汉；在他扛起厅头那只狰狞狮头耍上两三下时，我说我要做能打狮子老虎的好汉；在他带着我串门，与人喝一大杯的时候，我说我要学好功夫，等爸爸醉了可以保护他……

然而，父亲并不答应，他说： “你应该好好地读书。”

可是我觉得读书只能让我成为文人书生。我不喜欢成为文人书生，因为他们太过文弱。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一旦出现非常情况，文人总是束手无措，等着英雄和大侠来救场。

我觉得男孩子就应该做救人的英雄大侠，而不是被救的文弱书生。

父亲显然不愿意让我做英雄，他更喜欢让我成为文人。

实在拗不过，父亲便说：“等你上学念书，我再教你。”

终于到了读书的年纪，我戴上红领巾，求父亲教我功夫。父亲又说“等你考试考了第一名，我就教你。”

于是我发奋读书，拿着考了第一名的卷子放在父亲面前，请求父亲教我功夫。

父亲瞟了眼卷子，说到：“才93分，成绩还不够好，等你次次考了100分，我再教你。”

我又拿着 100 分的考卷放在父亲面前。父亲说： “不错，不错，可是我说的是次次 100分，你才考了一次满分，多考几次，我会教你。”

后来，直到父亲有了啤酒肚，直到父亲两鬓有了白发，直到父亲再也没办法弯腰抱起 100 多斤的石墩，也没有办法一口气喝下一碗白酒，直到父亲有了和他儿子当年一样大的孙子，父亲也终于没有教过我功夫。

我没能成为自己心中的英雄大侠，也不知有没有成为父亲眼中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