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

 已经立春了。走在小区，不同于以往，这个节日显得异常清冷空旷。迎面走来三两人，也都戴着严实的口罩。即使目光与目光不小心碰到一起，也看不准遮挡背后的表情是平静或微澜。而喜迎春节的红灯笼还挂在绿化树的枝头，随风飘摇着。那沉默克制的红，如同向路过的人递来一个个无声的慰藉，又像是固守着自身某种有序守恒的祈愿，为这特殊的年份，这特别的心绪经历，带来了一份类似于安抚与希望的东西。

    春天总会来的。而春天，其实早在我们感到恐惧、悲伤、无助的时刻，已经不由分说地带着自己的使命来到寂静的人间。抱着女儿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看见田安路上的紫荆花开得还跟往年一样好，即使飘落，堆叠在道路一角，也发散出生命不同时间阶段触目的自然美，心头不由一阵温暖。仿佛那花瓣不是落在车流行人寥落的街头，而是不偏不倚，轻轻覆在一些躁动不安的心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她这么小，正睁着无邪的眼睛来回搜寻着车厢内的小世界。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感受，就是这么一个此刻看来纯真柔和的小婴孩，她也正身怀命运的病痛与无辜的泪水。想起她才两个多月大时，那场疾病的突然到来——就在去年这个季节——带来和留下的，连同身体和心灵的创伤，却还像昨夜的长梦一样清晰。记得当时不相信儿童医院医生的诊断，又拿着报告单到第一医院向专家问诊。返回的时候，也是这么坐在出租内，却哭得泣不成声，心痛到无法呼吸。那时也一遍遍地在问，为什么，为什么。问自己，也问无情的命运。等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还是要擦干止不住的眼泪，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慢慢走向那扇家门。我知道，接下来等着我的，不仅有需要长期克服的病症、困难，更有一个二胎母亲，不能也无法退缩的爱与陪伴。

    多么好啊。不管开头如何不公不顺，过程怎么回环曲折，此刻等在十字路口，这日常又珍贵的每一时刻，至少我们还有卑微的爱可以给予。我的父母，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我的亲人和朋友们，我们仍能为这不够完美的爱，感到付出的触动与知足。年底武汉的新冠状病毒消息传来时，不用我和老公做过多的解释，辛苦带了一整年小孩的婆婆，独自收拾行囊回到老家陪公公过年。那一刻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有许多不舍、落寞，一年盼到头，哪个老人不期待这短短几日的天伦之乐呢。而我的妈妈听说我们夫妻俩要上班到除夕前一天，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闹腾，又匆匆忙忙备了一车年货，从德化奔来泉州替我们分担。一个带着理解回去，一个满怀心疼赶来。这其间，割舍不断的，便是一个爱字，以及由爱衍生而来的，中国式家庭的守望与担当。

    年轻时特别喜欢一个女作家书里的一段话：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的心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现在回头看，真感谢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那些在暗处在远方替我们负重前行的人。我也慢慢开始不再盼着发生什么，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带来日复一日干净、明亮、温暖的消息。草地里小草伸出了嫩芽，树梢间花树新抽了花苞，我们都应当知道，并且心怀感恩：没有一个春天是突然降临的。春天，是人们像花草树木那样，充满爱与忍耐，一点一点化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