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德化报

2023年05月01星期一
刊号:CN-35(Q)第0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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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雨

新闻作者:泉州工艺美院 张利茹  发布时间:2023-05-01  查看次数:374次  

这场雨下了很久。它落在屋顶的青瓦上,敲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它砸在梨树的枝丫上,梨花在枝头颤动,一片一片,如雪落下;它落在我身上,淋湿我的头发,又滑入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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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抖着缓慢地走在大街上,身边行人撑着伞匆匆忙忙。雨停了,雨水顺着房檐流下,落在我的脚边。

我心里的雨一直下。

2004年春,农历二月二十八,雨夜,一声清脆的啼哭在产房响起,我平安落地,爸爸笑着,妈妈忍着不适,亲吻我的额头,床边放着为我织好的虎头鞋,合家团聚。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喃喃着:“不如意,不如意……”然后起身,离去,背影是那样的落寞。这是后来哥哥告诉我的,凭着想象,我仿佛看见了身子矮小的她,离去的背影……

2012年夏,农历六月,贪玩的我正在地里玩耍,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淋湿的永远是不带伞的人,我湿着裤脚穿过一条泥巴路,躲在地里的苹果林底下。滂沱的大雨一直落下,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跑回家时,我听见她的声音:“妮儿啊!妮儿啊?”我一下窜出地里,泥巴路上站着她,挽到腿肚的裤子仍然沾上了泥巴,她撑着印着广告语、伞架已经生锈的伞来接我了。邻里大娘总说她重男轻女,在我出生时甚至平时聊天时总说着女儿怎样不好。可是那天我分明看见她的伞一直是朝着我这儿倾斜的,平时哥哥有的,从来也少不了我的。她半边身子湿透了,豆大的雨滴打得伞面砰砰作响,落在身上,会疼吗?到家了,看着浑身湿透的她,鼻腔里有股莫名的酸意,潮湿的衣物在屋顶吊扇的旋转中慢慢风干,只是翻遍了药箱也没找到能让她得了风湿的腿在雨天里不那么疼的药。

2016年秋,农历九月,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细柔柔的雨,叩醒了九月季节里寒意,大树上枯黄的叶缀上了晶莹的雨珠,好像在祭悼它的衰老。放学回家,我从妈妈的电话里依稀听舅舅说她不能动了,是偏瘫。我心里发苦,我想回去看她,但我不能,电话那头离我有着一千两百多公里的距离。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我的心上,让我瑟瑟发抖。

2018年冬,农历十一月,妈妈帮我向学校请了假,我们急忙往老家赶。一路上我的思绪翻飞,在飞驰的列车上,我半梦半醒,又想起她越来越佝偻的背影;想起我犯错时她总挡在我前面;想起玩耍回家时破旧斑驳的木桌上永远有一碗独属于我的浓稠的玉米糁;想起旧照片上,她抱着百日的我,笑容灿烂……到家时是出发的第二天晌午,往日温馨的院里满是哭声,妈妈还没进家门已经哭倒了。那天太阳高照,但我却觉得浑身冰冷,霎时间,滂沱的大雨似乎只打在我一个人身上,很痛,很痛。那天她来地里接我的时候,雨应该也有这么大。

老一辈思想是矛盾的,在她们的年代,女孩是不能读书的,女孩长大后是没有家的,女孩是只能为家里的男孩当作前踏板的。她被这样的思想迫害着,她后悔没让妈妈去读书,而是把所有钱给舅舅读书,一边后悔着却一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腐朽的思想像一条枷锁禁锢着她的灵魂,她自己吃过苦,让妈妈吃过苦,她害怕我也吃苦。害怕这样的事在我身上重演,所以在我刚出生时焦虑喃喃,但还是对我好,那些对邻里说过的话语,不过是在宣泄这个社会对女性的不公罢了。

姥姥走了以后,我心里的雨,从未停过,虽然已不再是滂沱的大雨,却还是一次次让我觉得浑身冰冷和刺痛。后来我明白,原来至亲的离开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像一场一开始就不看不到结束的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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