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果子没了

门前的果子没了

◎ 泉州工艺美术职业学院 熊莉莉

从我记事开始，听到别人评论爷爷最多的就是——抠门的怪老头。

有多抠门呢？他喜欢赶集，两个小时的路程，哪怕是夏天，从来不舍得坐车；衣服裤子鞋子穿了好几十年，打补丁的还在穿，爸妈每年都会给他买新衣服，可他从来不穿，用他的话来说，还是自己的旧衣服穿着舒服；老家房屋是砖瓦的，破了就自己添瓦，也不找人修缮，倒也不是没钱，我家一直都是村子里较为宽裕的人家。

爷爷脾气很怪，听说奶奶就是因为他的脾气离开他的。镇上有房子，可他从来不住，有时候赶集很晚，他打着手电筒都要回老家。团年饭必会跟爸妈大吵一顿，吵架的原因一般是不收我爸妈的钱，一吵完架，爸妈便会气冲冲走了。有时候，想到爷爷一个人在家过年，于心不忍，便折返回去，但肯定还会被激走。那时候，我问妈妈：为什么给他钱还会吵架呢？大概是喝酒了吧，妈妈说。

我的童年，有不少时间在老家度过。记得，屋前屋后有好几箱蜜蜂，我去逗蜜蜂的时候被蜇了，疼得我说要把它们的蜂蜜吃光，爷爷便会拿出一罐蜂蜜，慈祥地说：“好好，把这些都吃光。”我很喜欢爷爷门前的小果子，遍地全是，我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果子，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红的绿的黄的都有，只是不能吃，只能摘下来玩，放衣兜，满满一大兜。我喜欢带着小斗笠和小板凳跟爷爷去山上玩，爷爷在劳作，我在逗路上的蚂蚁；也喜欢在傍晚跟着去牵羊，爷爷牵着羊走，我跟在羊群后面，听爷爷讲着他读书时的事情；还喜欢在爷爷做饭的时候守着柴火，有模有样地学着添柴，但每次都把火弄灭了，爷爷见状轻轻一拨弄，火焰又起，那时候觉得爷爷好像有魔法。

我再大一点，基本上很少回老家了。后来，爷爷生病了。那时候，爸妈有事情耽搁不能及时回家照看，我自告奋勇去医院照顾爷爷。看到爷爷时，他很惊喜，但已认不出我是谁了。爷爷的一日三餐，他不要我送到病房，非要自己走去饭馆，犟不过他，便一起去，吃完饭非要出去走走，不让我跟着，我怕他走丢，偷偷跟在后面。没几天，我爸妈回来了。他倒是知道谁来了，很高兴，马上计划着要出院，仍然是犟不过他，办了出院手续。

后来，我还在学校集训的时候，传来噩耗——爷爷去世了。我不敢相信，躲在空教室大哭，一遍又一遍向妈妈确认是不是真的。那是我第一次要面临亲人的离去，连夜请假回去见爷爷一面。

爷爷的葬礼在老家举行。收拾屋子的时候，角落全是一些打补丁的衣服，新衣服完完好好地放在箱底。后来还发现了好几沓钱和一些存折卡，这一刻，妈妈再也绷不住了，老人一辈子省吃俭用给我们留那么多的钱。这时我才明白爷爷的抠门和不收爸妈的钱是为什么，他是想多留些钱给我们。床头柜里，有皮筋、梳子和一些过期小面包，我知道，那都是留给我的。

出殡时候，亲人可以看一眼，做最后的告别。不承想，短短几个月时间不见，爷爷真的好瘦，干瘪，灰黄。嘭，棺材盖合上的那一刻，我知道，爷爷真的不在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用我爸的话说，爷爷要强，这辈子也没享什么福，咔嚓一下，一生便画上了句号。

望向外面，爷爷门前的小果子没了，存活了十几年的果子，如今一颗都没了，蜜蜂也不在了。蜂箱变为了空壳，连同我的童年，我的爷爷——抠门的怪老头，一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