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

金鸡山有段德化西部通往仙游的古驿道，始于国宝乡厚德村，经 “雨亭阁”过“先锋水库”入城关。据史料记载宋元时期既是“官道”，也是“仙游担”通道，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仍商贾云集，络绎不绝。

冬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前往厚德村拜访郑世淼甘李夫妇，甘李是古道上“雨亭阁”懂婶的孙女，待人热情，和蔼可亲。

午后，重上古道。废弃三十多年了，一米多宽的古石道依稀可辨。沿山势而上，石阶光滑，越来越陡，有的路段被山洪冲毁，有的路段被树木遮掩，可以想象当年“仙游担”挑夫谋生有多艰难。他们将赤水集市上的茶油、香菇、笋干、粗纸等土特产挑往仙游，然后从仙游带回食盐、冰糖、布匹和海鲜干货等，来回一趟历时四五天，风餐露宿。在半山腰发现古道边有个“歇脚亭”遗址，据了解是当年郑世淼父亲为方便行人、挑夫歇息而建的，人称“茶楼岭头歇脚亭”。

小时候，常于此道走亲访友，所以一路上都在不停搜寻比对，隐约感觉记忆中的“将军庙”快到了。

果然，庙就在古道靠山一侧，简陋但不失肃穆。它的正上方有一山寨，山匪长期盘踞，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民不聊生。传说，清末太平军剿匪，匪徒用藤条网兜木头、石块悬于寨外峭壁上。待山下攻寨，砍断藤条，似千军万马而下，太平军惨遭碾压撞击，血流成河。听说，现在山上长出的竹笋都是黄色的。最终太平军铲除匪患，四邻八乡得以安宁。敬畏感恩太平军，村民自发上山收埋尸骨，塑太平军首领头像，尊其称“北神”将军，每年祭拜已成习俗。如今，将军爷仍坚守道上，默默守护一方平安。

继续爬行，来到一平缓处，道边有一古老大栲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这里，原先方圆几里无人烟，郑志懂年轻时当过“仙游担”挑夫，深知这路段最艰辛，连喝水、吃饭、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和夫人陈赞商量，上山在这古道靠山一侧修建了“雨亭阁”。郑志懂孙子回忆，“雨亭阁”里有一厅，一房，一厨；厅上摆了几根大木头当板凳，房里有简单的木板和草席；古道的正前方建了上下两层的客栈，旁边有豆腐坊和柴间。在这，客人累了可以稍作歇息；渴了可以大瓢大瓢饮用懂婶把竹子掏空引来的“透心凉”甘泉；饿了可以喝碗不收费米粥；宽裕一点的客人还可以来碗热豆浆，加个炸豆腐，白豆腐一块人民币4分，炸豆腐5分。别人眼里东西南北来的都是客，而懂婶夫妇却视为亲人，以至于戏谑歌谣这样唱：“腹肚饿，空空窠，懂婶有粥糜。”

甘李回忆，有一回郑志懂到山的对面捡柴火，不小心摔断了腿，伤势严重，晕厥过去。急得懂婶满山寻找，边哭边喊，撕心裂肺。直到听见老伴苏醒后的求救声，悬着的心才放下，喜极而泣。赶紧用两只粪箕套在一起，垫上干稻草把他抬回，后请乐陶名医陈冬桂治疗，方得康健。

郑世淼老人透露，懂婶自己也有一绝活，可用祖传土方治病，如“风毒”“飞蛇”等。一次客人患了“喉痈”不能吞咽，呼吸困难，生命垂危。只见懂婶先刮下指甲屑皮，放在火铲上烘烤成灰，然后再用小竹管将其吹入病人喉部，奇迹发生——呼吸顺畅，起死回生。

1974年夏，有位在城关上学的上洋村学生放假回家，遭遇暴雨，山洪阻道。眼见天色已晚，饥肠辘辘，异常焦虑。懂婶夫妇见后，细语主动安慰，并留他在客栈免费食宿。后来，找了一些资料，问了一些人，证实那个学生叫童龙全。此等善行，不胜枚举。

日复一日，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通了公路，道上行人稀少，懂婶夫妇才回到村里。而如今，“雨亭阁”早已不复存在，也没了旁边的大水槽，空地上野草杂木丛生。对面也只剩下豆腐坊倒下的残垣断壁。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的景象只留在记忆深处，留下的是行人们对懂婶夫妇的回忆与他们骨子里的厚道与真诚，如那道上的印痕——深深浅浅。“你们路上见到我家老懂了吗？”“你们停下歇会儿吧？喝喝水。”“你们饿了吗？这里有便粥。”..... 

一切还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一切又是那么辽远。

沿古驿道向“先锋水库”前行，蓝天白云，灌木丛生林繁花似锦，鸟鸣不断。许是脚步声惊扰了群鹜，忽然，“啪啦”一声响，一群白鹜于水库飞起。“白云与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何等曼妙！见此情景想起一事，传说行善积德的恩爱夫妻，生命虽已结束，但他们的爱仍将以另一载体继续，或以山以水，以云以雾，以花以树......不离不弃。那么，此时，我更想懂婶夫妇当是以水以鱼，以水以鹜，永生于这古道山水间，留与人间一份美丽。

“一抹斜阳映黄昏”，该回家了。突然手机响起，是龙岸古稀之年的顶叔打来的。一听我在古道上，情绪激动，没完没了。于是古道上的事又听了一遍，有知道的，也有从未听闻的，“懂婶夫妇后辈父慈子孝，事业发达......”干脆坐下来慢慢听，也让这故事随道上野芒花袅娜、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