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石买木料
◎ 郑梦如
那时,我们全家回德化老家插队,借住人家的古厝五年了。“鸟有巢人有屋”,我们准备建一座房子。
我打听到霞碧公社白石大队一个叫章焕的,他在大队锯木厂,人敦厚,知道我是知青,答应帮助我买木料。
第一趟去白石,父亲特地从单位请假回来带我去。深知山村缺油少粮,我们带上2斤花生油和几斤米。一路爬岭下坡,走了4个多钟头才到章焕家。他们父子俩很热情,煮了鸡蛋米粉点心,又上芋头咸饭,夜晚让我们睡温暖的“大房”。
第二天离开白石,章焕送两根杉木让我们扛回来——大抵是送给他花生油和米的价钱。那时我24岁,扛一根约50多斤;父亲58岁,扛一根60多斤。走了约5里路,我感到有点吃力,父亲说:看来你还是缺少锻炼,多扛几趟就适应了。我说:当初你若找个个子高大的,生下子女个子也高大一些。父亲笑着说:当时穷得很,哪有挑选的余地?说说笑笑,第一趟走了6个多小时才到家,虽然辛苦,感觉还能应付过去。
得知我们去白石买木料,生产队社员纷纷表示要义务搬运。父母亲认为三班到白石20多公里,路途远难走,扛木料辛苦,按行情每百斤3.5元付工钱。
我提前一天徒步到白石买好木料。第二天中午雇请的社员到白石,安排他们吃饭,然后一起扛上木料回来。
章焕为人真好,为我买的杉木直且头尾匀称,用它做房梁好看又有承载力;替我买的是松脂松木板,虽重点,但不怕虫嚼水浸。
到白石的路远,但沿途景色很美,让从小爱古诗词的我常“触景生情”。我几次登上山岭远眺田畴如画的故乡,心想:在故乡务农不错呀!我会拿锄头会做木桶,还是民办教师,过着“半是主人半是客,也藏耕耜也藏书”农家生活,还忧愁什么?
看群山叠翠,溪涧淙淙,我不由吟起“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诗句。走进山间树林,秋风瑟瑟,黄叶飘零,我不由念起“秋山不可尽,秋思亦无限。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诗句。
从白石回来是负重,就“爬岭喘大气,下岭弹三弦”,举步维艰了:启程,把外衣扒掉绑在杉木上;走一段路,汗水涔涔,扒去内衣和外裤挂上,只穿一条短裤赶路。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摔过两次跤——一次转弯,杉头撞到路旁树干摔倒了;一次挑松木板,松板碰在路上石头摔了一跤。下坡最恐怖,脚跟直打颤,滑倒过几次——军鞋底太旧没有齿痕而滑倒,以后改穿草鞋,就没再滑倒过。我走在前面,约走半里路停下歇一歇,此时能找个地方方便,或到水坑捧几口泉水喝,是最惬意的事。看社员赶上来了,我就继续赶路……
我常一路负重前行一路思忖:什么职业最辛苦?挑夫!谁是挑夫?农民!农民何人?是最底层的劳动者,是最伟大的人……我今后路要怎样走?能不能自己闯出一条路?
“路头灯芯路尾秤砣”,扛到离家最后2公里的含斗水渠头,又累又饿,翘首直望东山桥——若见弟妹提着稀饭点心在那里等,非常欣喜,喊大家快点走,到桥头吃点心补充能量;若不见人影,只好硬撑着继续前行……
走了十几趟,我竟能从白石肩负100多斤木料回家了。
1974年和1975年两个冬天,我走了40 多趟白石路,终于备齐一座“四房看厅”的木料。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去煤矿,妹妹去读书弟弟被招工,姐转为公办教师……房屋没建,木料转让他人……
六年插队许多事都忘了,唯到白石买木料的经历难以忘怀!章焕朋友还好?还在白石?真想见个面!去白石蜿蜒小路还在?那清澈山涧还流淌吗?我真想再走一趟白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