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德化报

2024年10月28星期一
刊号:CN-35(Q)第0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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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和大碗面

新闻作者:林俊蓉  发布时间:2024-10-28  查看次数:39次  

多年之后,我依旧会时不时想起那夜的月光,皎洁如银,月色穿透了白瓷,映照在我们沾满瓷土灰扑扑的脸上,还有那碗面的味道,香得甜得,好吃得无以复加。

幼年时期,我的父母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似的,从早到晚,从天刚蒙蒙亮到夜幕降临星星闪闪,他们一直在瓷厂里忙碌,没有一刻停歇。我和妹妹年纪尚小,一直锁在家里也不放心,便带我们到瓷厂,放在眼皮子底下。午饭晚饭直接在厂子里吃,省出奔波的时间干活。所以,我和妹妹童年的根据地就在瓷厂。

我和妹妹来到厂里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搜罗装瓷器的塑料大筐。塑料筐很大,翻过来上面可以挨着坐两个小人。聚集四个筐,翻倒置地,再铺上一层硬纸板,一个简约小床便做成。

我们在上面玩耍,累了,就在上面睡觉。

我还清楚记得躺在那塑料筐纸板床上的感觉,床板很硬,熟睡时蹬一下腿、翻一下身下面的塑料筐还会移位,这时候我和妹妹难受醒了,只得迷迷糊糊爬下来将移位的塑料筐重新推回原位,然后才爬上去继续睡。

那时候的下午,天气很热,人很困,纸板床很硬,但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听着他们来回走动的声音,睡得倒是安心。

周末、暑假、寒假,我们经常跟着父母去瓷厂,偶尔也会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比如,帮忙清理模具、倒浆、取瓷,都是些比较简单的活儿。感觉累了的时候,我和妹妹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起走遍厂里的每个角落。每个角落都可以有一些发现:墙角废品堆里一只掉了耳朵的彩色大兔子、水槽里一只磕了一角的杯子,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找到一只看不到明显瑕疵的超大蓝金色猪猪储钱罐。它们或是被遗忘在角落蒙尘,抑或是被视为残缺品丢弃。

幸运的是,它们遇见了我们。

我和妹妹如获至宝,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捡到我们的塑料筐纸板床旁,放在床上,或是绕在床边,围住我们快乐小窝。然后,一场场由小动物们饰演的剧目在这里上演,剧情虽然简单,但绝对独出心裁。有它们的一天,甚至接下去的好几天,我们都会特别开心。

有时候遇到厂里赶事,着急出货,只能全家齐齐上阵。

我和妹妹年纪虽小,却也派上了大用场。

忙碌的一天中,我们最期待的是日落西山,初月升起那一刻,因为——晚餐来了。

疲惫了一天的身体,端过一大碗香喷喷的面坐下,一切辛苦瞬间被氤氲袅袅的香气吹散,眼中是青葱香菇浮于顶,鼻尖是煎蛋香肠潜于底,入口更是柔韧爽滑无法言喻。

我看看父母沾满泥浆的脸,又看看妹妹,又看了看眼前这碗面,拿起筷子叉起一大口面条放入父亲碗中,还不等父亲出言制止,我赶紧又将碗面挪近,快速夹了两口到父亲的碗里:“太多了,我吃不完。”父亲看了我一眼,又要往回夹:“你还在长身体呢,要多吃点。”我状若护食一般抱住碗,一边摆手:“等会我吃不完要浪费的。”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终作罢。

我知道忙碌了一天的父母,一定饿坏了。

这碗面,就像天上那轮刚刚露面的月盘,月光映照雪白。

捧起大碗,夹一大口面条“嗦嗦”吸进嘴里。一家人,就这样就着莹莹月光,在过道里吹着丝丝凉风,一点一点看着夜幕降临。我知道,等到夜色越来越黑,月光越来越浓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手牵着手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踏着月芒回转,一路听着蛙叫虫鸣,一路欢声笑语,一点一点离我们那个温馨的小家越来越近。

我想,彼时,我定是将沾着月光的面一起吃进了肚子里,才会这般香甜。

多年后,我已尝过各种各样的面,天南地北,千种滋味,却再也尝不出当年的美味。那碗面啊,就像当年那轮明月,消失在过去的光年,湮没在时间长河里,也像那小小的人儿,用尽全力脱去往日的稚嫩青涩,挣扎硬挺了脊梁,抬起了头。 

那个味道,经受住时间冲刷和季节轮换,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最终风化沉淀入我的记忆深处,然后在一个个午夜梦回,受月光点染,如熏香一般从心底袅袅娜娜漫上鼻尖,终全一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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