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刺”

◎ 苏小平

“上课怎么还啃瓜子？”接新班，刚上第一课，踱步巡视时，一高个子男生学习单上的小练笔只字未动，却在咬着“瓜子壳”，我怒火中烧。

“我没吃！”

“我都看见你嘴里黑色三瓣尖瓜子壳了，还说没吃？”我更恼了，“自己站后面反思去……”

“我没吃！我才不写那小练笔……”他忽地站起来吼道，还一脚踩到椅子上，双拳紧握，仇视的眼神瞪着我。

不是善茬啊！“我们去外面聊聊。”我半搂着他的肩膀往教室外走，他半推半就，隔着薄薄的校服我感觉到他肩膀肌肉的紧绷感。他依然双拳紧握。

“他会朝我挥拳吗？”我有点发怵，“才五年级不至于吧……戾气重的孩子啥事干不出来……就算挥过来，教室旁就是安保处……”

  教室外，他依旧怒视着我，俨然是一只随时会暴跳而起的刺猬。我心里嘀咕：要是不把他治了，以后咋管班级？对付刺猬得用棉被的柔与暖，用硅胶似的弹性来迂回斩刺。   

我放低音量，直视他，挤出笑：“你跟谁最要好？”他怒视着我，不作声。

“有兄弟姐妹吗？”

 ……

 我怎么问，他都默不作声，就怒视着我。

  “爸爸在德化吗？”

 “他在泉州，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终于开口了，我暗喜！没多言其他，跟他说不想写刚才的小练笔，就写偷啃瓜子的事，明天交。我告诉自己：就先这样。先打破僵局再说。

    没承想，下午我进办公室，就发现他的作文躺在我办公桌上。但题目却是：我没吃瓜子。倔强到底，死不承认？“……我真没吃瓜子。我爱乱咬东西，老师说的黑色三瓣尖瓜子壳是我趁老师不注意啃了一下桌角。没想到破旧的桌角竟被我啃下几小片尖尖的碎屑……”在教育路上走了20几年，见过各种奇葩学生，但从没见过这啃桌角的。从他的字里行间我发觉他想爸爸，他知道嘴巴爱咬东西，还控制不住情绪是大缺点……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缺爱缺安全感的孩子，所以他像刺猬般防备着我，为师得用特殊的爱去浇灌他的心灵。

    我把他叫来，表扬他文章写得还不错，再次问他早上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啃桌角。但他依旧不吭声，依旧怒视着我。我告诉自己：教育是慢的艺术，教育这种“刺猬”更需要慢进技术。我就当是教他修改文章，告诉他哪里需要怎么改，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那晚，我联系他爸爸，跟他讲孩子想他，让他多跟孩子沟通，常回家看看，家校携手让孩子感受温暖与爱。此后，我常找话题与他聊天，关注、理解、认同。有时，他被同学激怒想大打出手时，我跟他说：控制情绪，我允许你去操场跑几圈再回来上课；当他对着奥数题不得其解时，我和他一起研究出解题思路；阳光体育时，我约他打乒乓球，还调侃说：你要让着老师哦！当我扣杀了他的球，他假装生气：“原来老师挺会打，还耍我说要让着你……”   

一个月后，班上选拔学生去县里参加经典诵读比赛，他读得不太好，训练时也常捣蛋，我一气之下把他淘汰了。他被淘汰后每天蔫蔫的，失望的眼神躲闪着我，我于心不忍，又安排他举国旗上场挥舞，表演时段短，动作简单不太需要训练，但又威武。重新回到参赛队伍的他，虽然有时还是皮，但看我的眼神已带着敬意。    

 我们班朗诵获得县第一名时，他欢呼雀跃，眼里闪着光，腰板挺得直直的，活像一名小战士，笑容可掬地问我：“能不能把他在国旗下领奖的照片发给他爸爸？”看着他灿烂真诚的笑容，我心里很暖，爽快地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