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讲究人,做人也很体面,这样的优越感源自“三板斧”:他的学生,他的花卉,他的厨艺。
这怪老头真让人受不了,一心钻研他的三件事,其他都敷衍应对,我恨自己的父亲,为何把我生出来,独自面对生活。他不是称职的丈夫,不下地干活,村里大小事,都让母亲出面。有时,真替母亲不值,嫁给这样的窝囊废,做啥啥不行,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女汉子。他时常窝在家里,看书、养花,如此这般,我和母亲受到的委屈自然不少。小时候,当我看到别的小朋友,父亲牵着他们的手,跳呀跳,笑容和阳光一样甜,我特别羡慕。
父亲是个可怜人,一出生就瘸腿,走路都困难;但是父亲聪明好学、脑子灵光,一旦学会了,都会比别人强。他是特级教师,每年都是县优秀教师代表,这些荣耀,是金子都换不回来的。他桃李满天下,教出来的学生也是学业有成,有不服输的精神。父亲除了上交家庭开支和购买一些书和花,其他都贴补给困难家庭的孩子。他在孩子们的心中播下了希望的种子,让他们向阳而生,延续着父亲的思想和正能量。
父亲退休了,有更多的时间打造他的花海王国,屋的后院,全是开满鲜花的盆景,若你能来,定会发出生活如此美好的喟叹。父亲经常带我,种花、施肥、浇水、嫁接,我自然成了父亲唯一的关门弟子。父亲常说:“叶子下垂,马上浇水,叶子上翘,花儿正饱,夏天晚上浇,冬天早晨浇。”父亲又说:“持续阴天不浇水,忽晴忽阴不浇水,乱浇淘米水,花儿死无数。”父亲教我识花,这是紫藤萝、凤凰木,家家都爱种;比较好种是小天使、白玉虎皮兰、金钻绿公主;转到别处,父亲指着这些花说:“难打理是杜鹃、茉莉花、月季等,这些花都要通风,保持恒温。”父亲腿脚本不利索,我自然成了他的助手。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厨子,有多少人踏破家门请他出山,他都不出,只是害苦了我,吃得太好而身体圆滚滚的。父亲又不好带我锻炼身体,只能喊我经常搬花、劈柴之类的。他做的冬瓜排骨汤、红烧糖醋鱼、梅干菜,好吃得让人直流口水,我是他的第一位美食鉴品官,也是给他打下手的小二。我的刀法了得,一个萝卜也能切多种花样,连最常见的豆腐也能换着来做。
母亲根本不用下厨,她总是忙,忙在她的人情世故,因此,家里的财政大权她牢牢把握着。我在外面闯祸了,父亲拿出他的花,给人家赔不是,谁不见花而喜笑颜开?我把隔壁的小子打哭了,他只能去隔壁家炫他的厨艺;有次,我偷偷把别人的狗藏着,人家找上门,也没说什么,这个人可是父亲曾经的学生。反正,父亲不用钱来解决问题,他是个百事通,总能摆平一切。母亲心情不好时,总是流泪,可是,当吃上父亲做的菜,气也就烟消云散。父亲也知道母亲活着不容易,总带她一起赏花,当花香飘来,母亲总能把烦恼忘了。
但是,我不能惯着父亲这些臭毛病,有时对父亲说:“和你的花、你的菜、你的那些学生过好了,我和娘离开这个家。”父亲总说软话,声情并茂地说:“孩子,爹是个残疾人,有很多事做不了,爹没什么“三板斧”,在爹眼里,你才是唯一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