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六月的尾声,柏油路蒸腾的热浪里,整个世界仿佛被调成了饱和度超高的滤镜。当暑气裹挟着浮躁扑面而来,我总愿躲进书房,以书为荫,觅得大暑时节独有的清欢。
晨光初露,纱帘滤过几缕柔亮的光,窗边桌上的绿萝垂着卷边的叶片。翻开泛黄的《浮生六记》,沈复与芸娘的烟火日常在字句间流淌。他们夏日纳凉于沧浪亭,“檐前老树一株,浓荫覆窗,人面俱绿”,读到此处,恍惚觉得书页间溢出了绿荫,连呼吸都沁着草木清气。书页翻动时带起的风,竟比童时的竹编扇更能消暑。
正午到了,蝉声愈发激昂,拉上遮光帘,书房瞬时暗下来。摊开新入手的《瓦尔登湖》,梭罗在湖畔的独居生活在眼前铺展,他写道:“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文字如清凉溪水,漫过因燥热而混沌的思绪。他描写清晨在湖边钓鱼:“薄雾渐渐散去,树叶上还挂着露珠,草上也挂满了,远处的景色越来越清晰”。我的心也跟着澄明起来,仿佛置身于宁静的湖畔,暑热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暮色渐浓时,暑气仍未褪尽。随手抽出一本宋词,李清照的“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跃入眼帘。她笔下的闲适,在此时读来更觉熨帖。窗外的梧桐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偶有晚风吹过,书页轻轻颤动。读至“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不禁为词人的豁达才情所折服,心也在文字的浸润中,褪去了几分焦灼。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纱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影。读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在迷宫般的文字里穿梭,思维随着主人公的奇遇不断延展。那些充满哲思的段落,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此刻,窗外的虫鸣、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都成了读书的伴奏。
原来,真正的清欢,不一定是远山远水,也可以是一卷在手的凉爽文字。读着读着,我在文字构筑的世界里安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