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几场雾淞来了去,去了来,冬天很深了。
好多年以来,虽然冬天寒风利刃,但日子总是暖烘烘的。
时序一样,变暖的不是冬天的天气,而是生活向暖。现在,一到冬天,且不说衣服有多厚,棉袄有多精致,电热毯有多保温,冷暖双用的空调也成为寻常人家寻常物,只要天气一冷,空调一开,整个房间立刻暖和。过上大半生饥寒交迫冬天的母亲,不由咧嘴赞叹:这个时代就是幸福。
记忆中,童年的冬天,都是在寒冷中度过。是那时候的冬天更冷?未必。想想风雪交加又缺衣少袜不冷才怪,特别是小孩子,虽说“孩子囡,三颗火星”,气脉旺盛,但寒风凛冽,稚嫩的脸蛋依然青一块紫一块,藕芽似的小手也因冻疮阵阵生疼。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孩子冷得蜷缩一团,大人很是心疼,然而,任凭怎么翻箱倒柜,除了留件洗换用,再也找不出多余的衣服,只能望寒兴叹。记得八岁那年的冬天,持续的严寒冻得我们几个孩子脚后跟裂了又裂,连走路都困难,为了让我们孩子穿得暖和些,母亲爬上小阁楼,在旮旯里翻出一件前几代人遗留下来的发黄的短袄,本想可以用来救急,不料,手一摸,外套就裂开,黑乎乎的棉花一块块往外掉,根本穿不了,母亲刚燃起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
饿死单身汉,寒冷所有人。不仅小孩子被冻得黑不溜秋,大人也一样饱受寒冷煎熬。冬天一来,奶奶就在小腿上裹着一层破布,以防止寒气从裤管向上钻。遇上太阳天,就赶紧把裹脚布解下晒日光,如果好几天都遇不上太阳,就放在灶门外烘热。捂火烘是老人们最常用的取暖方式,只要把炭火放进火笼钵里再往上面盖些火灰,双手拱着,若有风吹就用挽裾衫角盖着,大半天下来皱巴巴的双手总是暖暖的。我们小孩子放学回来,奶奶便叫道:快来捂火烘。另外就是吃辣椒,家家户户在煮菜时,都把辣椒和着煮,吃饭时,配上那么一点辣,身子很快就发热。母亲种植的朝天椒特别辣,我们小孩子不大敢吃,往往是夹上一小箸的菜,就要配上一大碗稀粥,嘴里还是辣乎乎的。
不仅衣物不足,被褥也单薄。于是,稻谷收割后,人们就挑拣来又长又嫩的稻草,甩掉外皮晒干草心,编扎成草垫,虽然简易,但铺在席子下冷风吹不进来,躺在上面又软绵绵的,又舒服暖和。
日子如时节渐进渐暖。如今,人们的生活不仅早已从衣不蔽体到衣冠楚楚,也不仅从用草垫到用空调,更是实现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愿景。我们在冬天欣赏大自然银装素裹时,也在欣赏着风衣、围巾、长统靴、皮袄的曼妙。冬季已然是一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