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次放假回老家,才走到那棵爷爷种的李树下,
老黄狗就已窜出,绕着我们摇尾叫唤。我们抚摸着它,
跟着它走上坡,来到爷爷的阁楼前。
听到狗的叫唤,爷爷从阁楼中探出头,
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跟我们招着手:“来,上来。”
踩着松软的木梯,来到阁楼。爷爷早已站在阁楼神龛前,
点好了香,依次递给我们,等我们跪拜好了,
他向菩萨许愿,保佑我们好好读书,健康成长。
佛像是打记事起就有的。和爷爷一样慈眉善目,和蔼祥和。
烟帐因为年岁的熏染,早已变黑变暗。
烟帐下,是爷爷常年摆弄的香炉,
上面“弓”字形曲曲绕绕铺着细碎的薰香,
点上了,那香气便可萦绕大半天。
所以,记忆中,爷爷的阁楼,总是香气缭绕。
神龛前供桌上,逢年过节,总要供奉着水果。
最常见的是永春芦柑,每次祭拜完毕,
爷爷总要挑几个青绿青绿的,掰开了递到我们嘴中,
再看着我们一个个酸皱的脸,满意地哈哈大笑。
神龛的左侧,有一张小床,小床上,会摆着一些演义小说。
兴致好的时候,爷爷坐在小床上,跟我们讲杨家将、秦叔宝的故事。
然而我们对演义全不感兴趣。
因为小床这边还有更吸引我们的物件,那便是床底下那个木头“百宝箱”。
说是“百宝箱”,是因为每次爷爷打开它,
总能够从里面拿出各种各样吸引小朋友的玩意。
有时是小人偶,有时是中华牌铅笔,有时候是永春麻粩,
当然也有可用来折成的小船、小动物的纸张。
我们总是对那个“百宝箱”充满惊奇,想知道里面到底藏着多少宝贝?
后来终于吃了熊心豹子胆,乘着爷爷疏忽没给箱上锁时,偷偷打开。
结果大失所望。里面除了几本破书籍,什么都没有。
小床再过来,靠窗位置便是爷爷的书桌了。
书桌上面厚摆着我们看不懂的书。
而今回想,大概是一些宗室族谱、
祭典文章以及风水地理、五行命名之类的书籍。
因为我们亲眼看见,就在书桌旁,那些前一秒还哇哇大哭的小娃儿,
被爷爷在额头上那么一点,就瞬间安静下来的神奇景象。
有时,爷爷也会在书桌上教我们写字,比如写我们的名字,
比如教我们写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比如一些生僻字:
像“門”字拆开了,左右各念什么?像井中丢了一块石头,
成了“丼”,又要怎么读?
阁楼最后那面墙,则挂满了乐器:琵琶、长笛、
二胡、箫、快板、锣钹,还有一架小鼓。
有时,爷爷怀抱琵琶,“登、登……”
调弄几下后,就对着我们弹上南音一曲。
我们对南音还是不感兴趣,因为听不懂咿呀。
我们对琵琶也不感兴趣,因为父母们不让我们抱琵琶,
怕弄断琵琶弦,这后果一定不舒适。二胡也是。
长笛和箫倒是可以给我们。可是我们不论怎么吹,
也吹不出爷爷那种悠扬的笛声,有的只有“吃吃”的漏气之风。
所以,我们最感兴趣的还是那架小鼓。不用鼓箸,用上小手,
便可以“咚咚”地敲起来,比谁敲得响,敲得快,
敲得忘我。简单又能尽性的事儿谁都爱干!
没多久,鼓的两面都被我们撕裂。爷爷拿了两块木板,给它补上。
我们依然兴趣不减,对着两面木板噼噼啪啪一顿乱敲。
终究这种木竹撞击的声音,不如皮鼓发出的声音好玩。
小架鼓,后经爷爷随手一摆弄,慢慢成了我们的小板凳。
爷爷的阁楼,也慢慢成了我们记忆中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