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哉美湖

◎ 谢美永

打开美湖，从一棵千年古樟开始。

先有美湖，还是先有古樟树，只有小尤溪知道，只有小尤溪上翩跹的白鹭知道。美湖古称“尊美”，一个让人产生敬仰的名字。

尽管我有准备，但当见到古樟树的一刹那，还是被古樟树的繁茂身姿惊艳到了。一棵超出想象力的古树，仿佛横空出世的仙翁，满身禅意，端坐于小尤溪之旁、宽广的田畴之上。正是晴朗的中午，古樟树那身绿衣在阳光之下披散开来，似一袭大氅，流淌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多么美好呀。在房屋与田舍之间，生长了这样一棵树，美湖，你是积了多少德栽了多少福，才迎来世间童话般的树。没有人能数清她的枝条，那是几多苦难和幸福合成的观音菩萨才有的千只手；没有人能数清她有几片叶子，那是上天降下甘霖时，顺便撒下的翡翠；没有人能抱住她的枝干，她倔强的情怀远远超出凡人有限的空间概念。作为福建的“樟树王”，其价值绝不单纯，涵盖了考察植物学、地理学、气候学、生态环境等方面学术领域。

先于我抵达的阳光，和古樟树熟如知己，它们的交融，无比澹然，宁静致远。蝉鸣如织，高高低低挂在枝丫，人间烟火一般燎得古樟树陶醉。沐浴了唐代熏风的古樟树，是地上突兀而起的巨伞。专家测量得出：树的胸径532米，高25.5米，冠幅37.4米；古樟树因出众的数据及1300岁高龄等因素获得“福建樟树王”的美誉，使美湖人引以为傲。

置身树下，田野鼓荡的风和村舍的鸡犬之声在此交汇，浓浓的乡村味道装满心田，千年的风霜尽显在那斑驳的枝干，皲裂的故事如老皮般脱落，唐末五代时的传说如种子在美湖人的心头开枝散叶。林、章两姓先人经仙人指点，苦读圣贤书，最终双双中榜的励志故事，像小尤溪清澈的水，滋润一代代美湖人。“林公尚书、章公太尉”的善举，激励着后人，“章公庙”的鼎盛香火，延续信仰。

此时的我，仿若走进时间深处，树叶婆娑，阳光迷离，古樟树带着我进入前尘往事，在美湖访古。

顺着古樟树温和目光的方向看去，那是唐宋以来的世界，一条条古道从美湖出发，通往远方。我细数，有美湖通向上春洋、春美，小湖通向赤水、吉岭，龙湖寺通向大格、大田县济阳等地，蜿蜒盘旋。农夫、商贩、学子，纷沓往来，沉重蛩音回响，千百年不息。而会龙桥、登龙石拱桥，东坑里内拱桥、郭山桥，彩虹般勾连，悬崖水漈成通途。古樟树伸手，条条古道为绳，牵着后坪山新石器时代遗址、桶交岭冶铁旧址，系着墓林窑址，连向三代祖师佛墓、大白岩舍利塔、竺松坛、广显坛。这些上了年纪的遗址，有的已荒废成人们记忆的枯枝败叶，却是古樟树永久的朋友，它们的兴衰荣辱，敲击古樟树心中永远的痛苦和快乐。想到来时路，上高速，走国道，过村路，无不宽阔平整，用风驰电掣来形容毫不夸张，不禁感叹世界变化。

我绕着树走，走不出古樟树的荫庇，在两尊石碑前，驻足凝视。福建省林业厅和德化县文物管理局，分别立碑制牌，列为“树王”和文保单位。树记录大地，记录时光，记录美湖人文。暖风吹酥我的心胸，翻开古樟树的纸页，我必须昂起头，以虔诚的姿态，拜阅写在古樟树胸膛的字行。

阳山大鼓掀起豪迈的气势，两百多年的历史，足以让它舞出美湖人的傲气。绵桩拳以筋柔、骨正、力穿著称，一招一式，仿佛在劳动、行走，暗含站、坐、卧姿，激烈与悠闲并存。始于清光绪年间的提线木偶，生、旦、净、杂“四美”，于方寸之间演绎千军万马或人间情爱，《郭子仪拜寿》《杨家将》《二度梅》，美湖人为之洒下多少笑声和泪水。布袋戏始于何时，已无关紧要，古樟树以重份量的页码，记下多家戏班的名字，以南音为主的音乐唱腔，融化了无数个夜晚的星星。

浓墨重彩的记述，自然属于众望所归的“尊美南狮”。《泉州创狮》一书中，多处提及“尊美南狮”。明、清时期德化盛行舞狮活动，最鼎盛时有二十几个舞狮队，“尊美南狮”以其高超的舞狮技艺深受欢迎。2017年，“尊美南狮”再次迎来高光时刻，重建“尊美南狮队”，成立“尊美武术南狮队研习所”，传承之风，把南狮文化推向高潮。

古樟树敞开心扉，以小尤溪水研墨，续写美丽美湖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