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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 郑桂云
说起我和我母亲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尽相同。
小时候，我和母亲的关系特别好。母亲下田地，我也跟着下田地，母亲翻土要种土豆，我也深一脚浅一脚瞎掺和；母亲喂养鸡鸭，我也紧跟其后，学着母亲赶鸭子进屋；我丢了心爱的红丝巾，母亲非但没骂我，还陪着我漫山遍野寻找，直至天黑；母亲要给我剪短发，我跑，母亲追，被逮住时，我们都哈哈大笑；母亲去工地找父亲，我就身担重任，当好“小管家婆”，起早做饭，还帮全家人洗衣服……母亲总夸我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童年的回忆里，我是母亲大大臂弯里的小宝贝，她总是对我宠爱有加，把我宠成小公主。
进入城关就读后，我一年年长大，心思都扑在学习上，加之青春叛逆期来到，母亲越发唠叨，令我心烦。久而久之，我和母亲原本亲密的情感变得剑拔弩张。甚至，在我读高中时，我一度把她定位为我的“敌人”。
一回，我和母亲因一件小事起冲突，她说我一句，我顶一句，在这场“母女大战”里，我傲气十足、抗争到底，坚决不“举械投降”，总觉得说赢母亲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有次，母亲实在无法忍受，她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冲我吼：“越大越不乖，你给我出去，不要回来了——”“出去就出去，你别后悔！”说完，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家出走。母亲气鼓鼓地看着我，闷声不响，她断然以为我不敢走出家门。可她算错了！她高估了我对她的依赖性！
我前脚刚出，她就急了，急匆匆跟上来。我加快脚步，不让她跟上，“噔噔噔”下楼梯的声音地动山摇，仿佛要把屋顶掀翻。母亲一路追着，声嘶力竭地叫着：“回来啊！别走！”可我压根不听，到了一楼，直接躲在马路边一辆卡车后，探出小脑袋，眼睛溜转，想看看母亲的反应。
那日，阳光格外刺眼，晃得我难受，隔着斑驳的光影，我看到，母亲发了疯似地东张西望。见不到我，她再也绷不住了，犹如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云儿，你去哪儿了？妈妈错了——”她带着哭腔喊叫。
我却躲在车后，闷不做声、暗自窃喜，噘着嘴，跟她怄气，心想：不是你叫我走吗？
直到天黑，我无处可去，才拖着行李，灰溜溜地回家。推开门的瞬间，母亲笑逐颜开，没有半句责骂，她一边接过我手中的行李，一边去厨房忙碌，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递到我跟前：“趁热吃吧，你晚饭都没吃，一定饿坏了吧！”
母亲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时光在沙漏里流淌，缓缓流入我的心中。我垂下头，扒着面，大快朵颐。
年少时，我读不懂年轻母亲的爱，一次次用锋利的语言，无情地回报她，伤透了她的心，可她从不记仇。
我一直以为，我的年轻女人她永远会以精神抖擞、颐指气使的模样对我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反复数落我的不是。殊不知，时间一天天过去，母亲也一天天老了，她的头发开始泛白，眼角满是皱纹，手长满了老茧。她开始健忘，容易疲惫，敏感易怒，开始需要我们用心关怀和呵护。这场不休不止的“母女大战”，最终以母亲的不计较输赢，做我的“手下败将”而线束。也许，仅仅是因为她老了，她累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已经为人母为人妻，我们之间紧张的关系终于开始慢慢缓解，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姐妹。
我们之间无话不谈，遇见开心事，我第一时间跟母亲分享；心里有了委屈，也先找母亲诉苦。我闲来没事，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腻在年老的母亲身旁，跟她絮絮叨叨话家常……
那次，父母有了口角之争，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情急之下，父亲居然把脸盆砸坏了。母亲气红了眼，大半夜闹着要出走。我一边批评父亲的不是，一边安抚母亲的情绪，做他们的“中间调解员”，好不容易才把母亲哄好，她脸上勉强有了些许难得的笑容。
那一刻，我才知道，母亲老了，我变成了她的“保护伞”，成了她的亲密姐妹。
我从未想过，我和母亲多年母女最终成了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