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夜

从一楼低处到四五十层的高处都曾是工作的场所，也曾站在窗边看窗景，小院杂树，临湖鱼戏，车水马龙。现在办公的地方处于热闹城央边缘的一座山脚，周边是一片旧厂区，犬吠鹅聒，四面小山，窗边的夏夜，卷起百叶帘，窗外的楼房是暗的，窗是暗的，天地也是自然的黑，偶有橘色的微光掩映着寂寂的虫音，天地岑寂，雨水清凉，星河璀璨。突然感觉直抵内心最美的窗景，莫不如此。

    比起城市五光十色晃眼的霓虹流彩，这清静有一种让心安宁，笃定的力量，也许是喜新厌旧心理作祟，这自然之夜里流动的声、色，都嗅出了营养的芬芳。

    古时候的夜是自然的，富有妙趣，记录下来的就有那么多的奇佳臆想，还流失了多少即兴即景、没来得及留于笔端的及湮没在时空长河里的美好。苏子的夜游深山禅院，夜忆凄凉，江声夜饮，宋人的闲敲棋子落灯花，唐人的共剪西窗烛话巴山夜雨……盛夏乡间暮晚，一记响雷，停了电，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我和妹妹就赶在暮色四阖前早早做晚饭，入夜，父亲从抽屉里找出半截的蜡烛，母亲戴着头灯喂完了猪食，借着微弱的烛火，一家人，小孩贫嘴，远道归家的孩子，夜里灯下，一切好像戛然而止，山河入梦。旧时虽生活清贫，夜却是如蘸饱墨，包含憧憬希冀，仿佛时间赋予了旧事物、旧忆无限美好的魔力，也让未来和向往无限宽广，充满无尽可能。

    雨，还在下着，天际留下一道道锋利的口子，倚在窗前，晚夜清凉，雨歇了，晚风莲香。瓦片上的星空，只有自然黑的夜晚，才能看到最美的星夜。少年山顶上看星空，星星就如一颗颗悬挂在天宇的宝石，沉在秋湖的澄澈与宁静，美丽而深邃。那个喜欢看星星的女孩，也是最美的星星。中年时，那些自然之夜的情景，忆来历历如昨，刻刻在目，最珍贵。

    生活于快节奏的喧闹，也许已难觅古时文人逸士的风雅，明月临窗清风入怀的清雅也需要特意去找寻，但是心灵上的自在、逸致，可得可觅。从纯粹的白日夜晚，从纯然的春景秋华与四时变换，从云在天边寻常岁月，从凡尘烟火阴晴圆缺，发现，沉浸，丰盈。

    秋溟，春和，夏夜，冬雪，与草木对话，与山川对坐，与天地交心。

    那些黑夜里走出来，走过了黑夜的人，心里有光，身上带着亮，让人由心感觉得到可亲，可爱。我也希望如他们一般，学他们一样，常乐，幸福，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