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疆大学 郭程睿
今天读诗。最近新疆的气温下降不少,前一阵天气预报还播报说要降雪。雪是还没有下,但户外的风却是日渐喧嚣。偶然间的一阵风从兜帽的缝隙中吹入,只感到后颈微微发凉。
莫名地在心头记起这样一首词:“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什么时候听过这首词?打开浏览器搜索,应该是在小学五年级部编版语文课本中学过。但对于我而言,这并不是和《长相思·山一程》的初见。
初见时,严格意义上应该是初听时,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正在费力地从风声和鸣笛声中辨别从父亲口中陌生的字眼,“山一……水一……”当时我只听得明白“山、水、风、雪”这些常见简单的单字,模模糊糊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意象。至于什么“聒碎乡心”之类的,便一窍不通。人总会习惯于用已有的知识体系去解构未知的内容,于是“聒碎乡心”在我耳中成了“郭岁香新”之类的可笑的同音替换内容——自然,这样是不可能知道这首词到底在说什么的。但是父亲没有告诉我这首词怎么写,什么意思,只是坐在前面开车时突然让我仔细听。为了让我听清楚,父亲故意念得很慢,把我载到学校的路上大约念四遍。我跳下车,父亲念诵的声音才停止。走出去还没两步,已经把“聒碎乡心”云云忘得一干二净,隐约间还记得“山、水”之类。课间撒个欢的功夫已全忘完了。放学时坐在父亲摩托车后座,父亲又开始念诵《长相思·山一程》。早上在心里留下的模糊印象变得清晰起来,虽然我仍然不知道这首词的写法和意思,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却不影响我在心里对这首词有初步的感知。接下来几天,无论上学放学,父亲总要念诵这首词。从一开始连音都无法掌握,到知音不知意,一星期时间下来,我虽然没见过这首词,却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跟着父亲念诵,后来有一天,我会背诵,也大概知道这是清朝的一位大词人思念家乡亲人的名作。
父亲的念诵伴随着迎面扑来的温柔的风萦绕着我的童年时代,诸如李太白的“随君直到夜郎西”,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被风吹散在空中,也吹进我的心里,化成一颗种子种下。
初中时,我仍然坐在父亲的后座,与父亲念诵诗词时不同,他总会叫我分享当天所学的内容,或者是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学校里不会天天有趣事,生活里也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坐在后座听诗词的小孩长大成为坐在后座谈笑风生的少年,然后就开始为高考和成绩焦头烂额,最后变成离开家乡四千公里到新疆求学的“异客”。
或许再也听不到顺着风声飘入耳朵的念诵声了罢,也再回不到能躲在父亲背后,将整个人藏起来以遮风挡雨的时候了罢。可是毫无疑问,那段父子一前一后上下学的日子,那些沿着风传入耳中的诗词,给我打下喜欢古典文学的基石,我心里的种子慢慢发芽。即使要远赴古时的西域,即使要离家四千公里,我也从不后悔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
写到此处,“乡心”又被自己“聒碎”了。兴许这多愁善感的性格也是在后座吹风吹出来的吧。管他山水风雪,先给父亲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