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第一台电视机,是台湾的亲人回乡探亲那年购置的。
有一天,我们一群学前小朋友正在村口柿子树下玩耍,忽然来了群陌生人,用普通话跟我们打招呼,见我们迷茫又有些胆怯地打量他们,便又改换闽南语问:“请问,土革叔是住这里吗?”
“土革”是爷爷的名字,我爷爷的大哥在1949年迁往台湾,从此两岸相隔。爷爷的大哥在即将踏上回家的飞机前,遗憾长眠在海峡对岸。带着父辈的嘱托,台湾的亲人回到大陆探亲。
台湾的亲人离开前,给爷爷添置了许多家具,其中便有一台黑白的电视机。这台电视机,给乡村生活平添许多乐趣。
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当夜幕降临,竹林间小虫开始鸣叫,田间青蛙也和着高歌,乡亲们打着手电,一闪一闪聚来。我的叔伯们架起长长竹梯,爬到楼顶调测天线。母亲和婶婶们则忙着安排邻里乡亲在院中入座,忙着追赶四处乱窜的我们,忙着和村里的姑娘婶婆唠嗑。
电视里的雪花终于在正剧开始前消失,热闹的小院变得安静,大人停止了交流,小孩偎依在父母怀抱中,忘记了吵闹,星星也偷偷拨开云雾,躲在松竹之后安静地看着。乡野之间,便只有《射雕英雄传》《十三太保》《八仙过海》之类的电视剧主题曲在宁谧之间回响。
有一次,忘了什么节目上演着,只记得看得正起劲,忽然屏幕跳得只剩一片雪花和嘈杂“滋滋”之音。大家兴致索然,慢慢散了场,只留下我不依不饶,挤着泪大哭大闹,“要让电视里的小人都回来”。不论大人们怎么解释,怎么哄骗,就是不肯罢休。
全村人一起看一台电视的日子并不长久。很快,左邻右舍陆续添置了自家电视机,爷爷的电视机便从庭院转移到了阁楼,而我们也因为要上学,搬到了德化城关生活。
台湾的亲人再次回来探亲时,大伯刚起了新房,家里给他们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整了最新的被套,他们感觉不便,便到城关住瓷都酒店。那时的酒店房间,已经配有小彩电。
依稀记得,“瓷都大酒店”的题字,正是知名侨领梁披云先生所书。
街面的许多店铺,也配上了彩电,那时彩电机身很厚,一台便要占据近一张饭桌。然而对于成天在街上乱跑乱窜的我们而言,却是最美妙的东西。
在满街“蹭电视”之中,我们接触了《阿凡提》《葫芦娃》《黑猫警长》等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也接触了《大力水手》《忍者神龟》《变形金刚》等风靡一时的海外动画,港台流行、欧美流行、韩日流行在此起彼伏地冲击着。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扛来一台二手黑白电视机,随之到来的,还有一台录像机和几盒录像带。
除了看录像,父亲还去拉了有线网络,大家终于不用再去顾虑屋外随风飘摇的天线了。
可是二手黑白电视机常常不靠谱,播着播着,便要跳出雪花画面。父亲说:“这电视和你们一样,不乖了。”我和弟弟不相信。结果父亲“啪啪”给电视机拍了几巴掌,画面还真变清晰了。后来,我们自己看时,也常常要对电视机“动粗”,有时候有效果,大部分时候,都徒劳无功。
台湾亲人再次回乡探亲,两岸交往依然频繁,他们中有些人留了下来,参与到众多台湾同胞回乡经商的队伍中。
在两地频繁往来时,家中录像机成为历史,影碟机的热潮也刚过去,从前满街的录像厅早已看不到,租赁碟片的门店也开始门可罗雀,不如往日繁荣。
父母在城关买了房,家里早也添置了彩电。而我,则完成高考冲刺,考上福州的大学,踏进了象牙塔。买台彩色电视机已经成为简单的事情,我们宿舍一间六人,大家省点零用钱,凑下份子便添置了一台。
大学毕业没多久,我有幸到过台湾。从南安的码头到达金门岛,只要三四十分钟,和意想中的长途旅行完全不同,去台湾就像是去了周边城市亲戚家串趟门而已。那时候,台湾的影视综艺热潮刚刚退去,曾经《流星花园》《恶作剧之吻》《情深深雨蒙蒙》等偶像剧火热不再,《康熙来了》《我猜我猜》等综艺节目也走向尾声,在海峡对岸,我们看到了《甄嬛传》《步步惊心》《宫锁心玉》等内地电视节目在热播。
台湾旅游回来没多久,发现港台剧越来越难找,许多放在昨天还火爆异常的节目逐渐消失,内地节目后来居上,纷纷崛起。许多港台的艺人,都选择来到内地发展。当年在大学校园里追着的那些台湾剧、台湾综艺,也成为我们一代人的记忆。
现在,家家户户装上了72寸甚至上百寸的薄屏多功能电视,洗手间是智能马桶,连门禁也用上了指纹锁。前几年,德化还引进了大型综合广场,周边新型酒店、口袋公园、大型超市等设施配备齐全,出行也便利许多,不仅城关高速高铁连接,就连乡镇,也都全部实现30分钟之内上高速……
当父辈逐渐地老去,我们的小孩则已到了当年我们看黑白电视的年纪。他们的童年,早已不满足于看电视。课堂上,他们有多媒体教室,在多功能屏幕上,他们不仅看少儿节目,还了解各种出行、用电安全以及传统文化内容;课堂之外,他们通过各种荧幕,讨论着“趣味百科”“天宫课堂”;睡觉前,他们借助各类APP和各品牌音箱听童话故事、国学经典……
一台小小的电视机,从小到大,再从大到薄,从黑白到彩屏,再到高清。不变的是名称,变化的是风貌。它与周边的图景变化都在彰显着,我们身边的一切都在朝着更新、更美、更有味的方向去变化。海峡两岸的亲人,也一起见证了这许多奇迹般的大发展。期待未来,海峡两岸的亲人们能够见证更多发展奇迹,同心共筑中国梦。
(本文获省委统战部“我的同心福缘”征文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