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萧瑟凄凉的冬日,堂婶——三妹走了。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她才五十四岁啊,而且是妈妈要好的姐妹伴。
差不多是2024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吧,堂叔来家里做客,小酌了几杯,堂婶刚好在我家附近的瓷厂上班,就叫堂婶来接他。接到堂叔的消息,她一下班就直奔我家,手里还提着一桶油。
跟她的缘分远不止这些。她的女儿英子是我小学同学。有一年春节,老家几个同学相约到她家里做客,堂婶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还特别嘱咐我:“我们是自己人,要帮衬着英子多招呼招呼同学们。”我便笑着按照她的吩咐,和同学们喝完一杯又一杯。
九月,我在爱人那里得到了她生病的消息——癌症。我一度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昔日的那些话、那些场景至今还鲜活在我的脑海里。
之后两次见到她,间隔不到一个月,一次是在英子的婚礼上——一场受疫情影响推迟三四年的婚礼,我还未曾习得和病人交流的话术,每次见到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只见她的眼窝深陷,眼睛却是那么突兀,写满了疲惫和不堪。我知道,那是化疗的后遗症。
一次是刚结束不久的堂弟的婚礼。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越来越憔悴,气色也越来越黯淡,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那件火红外衣。这两场特别的婚礼,给了她那短暂的一生、那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和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不少慰藉。人近半百,再也没有比看到子女成家立业更高兴的事了。
由于种种原因,我无法亲赴葬礼现场,只能提前一天到堂叔家打打下手,以尽晚辈之责。在忙完搬柴、洗木板等零星小事之后,我望见了这肃杀的冬景:屋后的板栗树早已不见了叶子,树皮皲裂,坚硬的枝干魔爪一般刺戳着村庄;房前,田野上一片灰白,连野草也已枯死。突然,我的脑海蓦地冒出一句俗语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古人是多么聪明、多么厉害啊,他们把草木这可怜的一生概括得如此准确。可是,停留在秋天的,难道仅仅是草木的生命吗?
在冬天,熟人离世的消息何止一个。爷爷奶奶那一辈的老家人大多是在冬天过世的;三四年前,奶奶也在冬日与世长辞。小时候盼望的长大,却要在冬天面对一场场生离死别。现在想来,真有种“冬至人愁新”的意味。在奶奶的葬礼上,全家人披麻戴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西洋乐队吹奏什么曲子早已忘记,但哭丧队的那句“我再也没有奶奶了”却犹在耳畔,字字如针,扎在我的心上。现如今,再用手摸心口,那痛还在隐隐作响。
就在此时,微信收到了群里发布的新年征稿的消息,阿埊率先上传了作业,题为《过年的快乐理由》。在这满耳尽是离人消息的寒冬腊月,我第一次鼓起了反驳他——一个年长我数十岁、有着丰富办公室经验的老大哥的勇气。因为,那些悲痛的消息足以让他的快乐理由黯淡无光。
但转念一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只有经历过急流险滩的生命之舟才能变得更加强大。知足常乐才是强者该有的心态,也只有这样才能把庸常失意的人生过得有滋有味、充满希望。正如雪莱所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