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德化西半片的地图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兜兜转转的山道中,女同事好几次叫唤司机师傅停下,然后跑到路边一阵狂呕。早晨六点多从城关出发,快要九点了还没能抵达。
“都可以赶着去一趟泉州了。”另一位同事开着玩笑说。
那是在2006年的初冬,我第一次到上涌,参加上涌作为全县首个村村通移动信号的庆典。因为乡镇公路提级改造,原本的主要通道施工,需要绕道盖德、美湖等乡镇,路程比平时多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时的我,还为公司选择这里作为首个信号村通的乡镇感到不解。
这里的信号是通了,可是来这里的道路却是断的。
负责网络测试和宣传布置的几位同事,早提前一天赶到上涌。等各项部署的工作确认完毕,恰逢上涌的赶墟日,看着离庆典活动还有一段时间,昨晚留宿这里的一位同事便拉着我去逛街。
早就听说上涌墟日的热闹。可真的走上上涌街头,不禁大失所望:这里也在进行道路改造,一条泛黄的沟壑,将灰褐的公路一切为二,大概前几天下过雨,失去沥青遮盖的黄色泥浆,在潮湿中往外流动,被来来往往的脚印带往四处,让原本就嘈杂的街道,又多添了几分泥泞与脏乱。
零零散散的摊贩,散落在街道两边,有卖锅刷、瓜瓢、菜刀等厨具的,卖锄头、竹篾、斗笠等农具的,卖笋干、红菇、菜脯等干货的,卖鸡、鸭、黑兔等家禽,卖烟丝、除虫剂、老鼠药等杂货的……这些摊点的货物,对于从小出身农家的我而言,没有一丝新鲜感。
两三百米的T型街道,走马观花地逛,不过几分钟便走完。我们来来回回又走了两圈。
初冬的西部小镇,寒意渐浓,凉风吹来,大家禁不住都把脖子往衣领里头缩。
终于在一家卖菜饼的小店前停了下来。一位阿姨正在门口炸着油条,煎着菜饼煎粿,翻滚的油锅,两三块入锅的菜饼发出“滋滋”的煎炸声,旁边铁架网上,十来块刚刚出锅的芋头、白菜、花生馅的菜饼整齐挨挤着,金黄金黄的外皮泛着清脆的诱惑,微微冒着的热气,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缕暖意。
这是小时候街边随处可见的小吃,在城镇的扩张发展中渐渐失去了踪影,最终成了儿时记忆的味道。
我们走进店,在见缝插针摆着的桌子中寻了一角坐下,用两碗瘦肉羹,让渐将瑟抖的身躯重归稳重,又配上两块菜饼,重启藏在味蕾深处的记忆。
烟火气息之中,我找到了上涌带给我的亲切与温暖。
后来,通信村通工程在全县各乡镇如火如荼开展,我跟着网络建设去了杨梅扶风、和顺,春美尤床,水口淳湖等村落,才发现上涌与城关的距离不值一提;再后来,西部乡镇的道路升级改造完成,通往上涌的道路变得笔直宽敞,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已显可爱,再也没有听说过谁因下乡而晕车。
寒来暑往,不知不觉之间,十多年过去了,我看到了上涌移动营业厅从扩建到搬离,看到上涌高速的施工与竣工,看到了到上涌河道一次次的暴涨与消退。只有逢五逢十便上涌赶墟街头,依然保持热闹与喧嚣,菜饼煎粿的老店还在,只是岁月烟熏火烤,店面越来越黑,桌椅也越来越凌乱;街道两边的摊贩依旧,只是摊前摆放的商品不知不觉之间完成着转换,从前不以为鲜的瓜瓢、竹篾、斗笠等一些货品,渐渐少去。
一天,在赶墟街头一墙之隔的乡愁记忆展示馆,我看到了锈迹的油灯、斑驳的水壶、老式的门锁,忽然想着,这些父辈司空见惯的老物件,是不是也曾出现在上涌墟日的街头?今天日日见用的瓜瓢、竹篾、斗笠,是不是也有一天要走入隔壁的陈列馆,成为后人追怀的老物件?
就像上涌街头的菜饼,终究要成了儿孙眼中的旧物;那家老店,也终究会成为老人口中的从前。